苏窈却笑了。
那笑容很浅,如同冰湖上掠过的一丝微风,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讥诮与冰冷。她缓缓站起身,动作流畅而稳定。新铸的暗金玉骨在黎明微光中流转着神性的光泽,与身后那株顶天立地的凶戾巨葱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她没有看皇帝,也没有看那些如临大敌的羽林卫。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脚边那只缺口的粗陶破碗上。碗底,还残留着几粒温润如玉、未被阿沅吃完的净米。
在无数道震惊、不解、甚至带着嘲讽的目光注视下,苏窈极其缓慢地、旁若无人地……弯下了腰。
她伸出那只刚刚湮灭亲王、屠戮妖军的手,极其自然地……捡起了那只破碗。
然后,在死寂的废墟中,在帝王的威压与千军万马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对着那株顶天立地、凶煞之气冲天的血玉金葱,极其随意地……招了招手。
“下来。”
声音不大,如同在呼唤自家的宠物。
嗡——!
巨葱顶端那三片狰狞的暗金锯齿叶刃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至高意志的召唤!擎天巨柱般的身躯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血光,随即……急剧收缩!数丈高的葱茎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暗金血纹疯狂流转,磅礴的力量向内坍缩!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株足以让妖王陨落、让帝皇忌惮的凶物,竟如同变戏法般,飞速缩小!暗金流光收敛,最终化作一株仅有尺许高、通体流转着内敛暗金血纹、顶端三片小巧叶刃依旧带着锋利锯齿的……迷你金葱!它如同拥有灵性般,根须离地,化作一道暗金流光,“嗖”地一声,乖巧无比地……落入了苏窈手中那只粗陶破碗之中!
碗中,那几粒温润如玉的净米,刚好垫在它的根须之下。
尺许高的金葱,安静地扎根在破碗的净米之中,暗金血纹流转,锯齿叶刃微颤,散发着一种危险与温顺并存的奇异气息。哪里还有半分擎天凶戾的模样?分明像是一盆精心培育的……盆景!
“!!!”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笼罩了废墟!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皇帝姬衍脸上的威严瞬间僵住,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他身后的重臣、拱卫的强者、如林的羽林卫,无不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这…这怎么可能?!那毁天灭地的凶物…变成了一盆…葱?!
荆钗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深藏的敬畏与了然。阿沅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碗里那株“小葱”,小声嘟囔:“姐姐…它变小了…”
苏窈单手托着那只盛着金葱的破碗,如同托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事。她抬眸,目光再次平静地投向御辇前那位九五之尊。
“陛下。”她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同山涧清泉,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失魂落魄的耳畔,“此物名‘金纹玉魄葱’,不过是民女闲暇时,于澄园地窖随手培育的一株…食材罢了。”
“食材?!”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不错。”苏窈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金葱顶端那锯齿叶刃的边缘,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宠物的毛发,“方才那碗平息妖祸、慰藉将士的血髓金焰饭,正是以此葱之髓液,佐以净米,文火调和而成。”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那株扎根破碗的金纹玉魄葱顶端,一点极其微小、却纯净温润的翠绿光芒悄然亮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新葱香。这香气与之前战场上的霸道血腥截然不同,带着泥土的芬芳与生命的纯净,瞬间冲淡了废墟的焦糊味与帝王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