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后院,新田的秧苗又拔高了一寸,嫩叶舒展,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玉泽,生机勃勃。泥土湿润的气息混合着青草微香,与紫宸殿的血腥压抑恍如两个世界。
荆钗依旧如石雕般守在田埂,枯槁的身躯绷紧,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高墙之外。阿沅正用小木桶给秧苗浇水,动作小心翼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苏窈蹲在田边,枯瘦的手指正拂过一株长势最好的秧苗顶端。指尖萦绕的暗金翠绿光晕细若游丝,无声地渗入叶脉。那片嫩叶尖端,淡金的纹路已比三日前清晰了许多,隐隐透出一股蓄势待发的锋锐。
突然,荆钗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院门方向,按在腰间的手瞬间握紧。
“姐姐!”阿沅也感觉到了什么,丢下水瓢,小跑着躲到苏窈身后,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
苏窈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光晕悄然隐没。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沾染的泥土,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
院门被无声推开。没有金吾卫的甲胄铿锵,只有魏忠一人。他微胖的身影立在门口,深紫色的内侍服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沉暗。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近乎谦卑的笑容,双手捧着那个散发着不祥寒意的玄黑玉盒。
“苏姑娘。”魏忠的声音温和有礼,微微躬身,“咱家魏忠,奉陛下口谕而来。姑娘前次所献‘羹汤’,陛下品之……印象深刻。”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苏窈平静的脸,又掠过她身后那片生机盎然的新田,最后落回手中那沉重的玉盒。
“陛下言道,苏氏献‘羹’有功,圣心甚悦。特赐……‘麦穗饺子’十枚。”他清晰地说出这个诡异的名词,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如最精密的尺子,测量着苏窈每一丝细微的反应。“着姑娘即刻烹制,不得有误。”他上前一步,将玄黑玉盒轻轻放在灶台边,“陛下体恤,知前次玉匣简陋,特赐此上古‘饕餮遗骨’所炼宝盒盛装。陛下……等着姑娘的‘新穗’。”
“饕餮遗骨”四字一出,荆钗按在腰后的手猛地一紧,指节爆响!连懵懂的阿沅都感觉到了那玉盒散发出的阴寒贪婪气息,小脸吓得煞白,往苏窈身后又缩了缩。
灶膛里的余烬仿佛都被这股寒意压灭,后院的温度骤降。唯有那片新田,秧苗依旧挺立,散发着温润的生机,与玄黑玉盒形成刺眼的对比。
苏窈的目光落在玉盒上。那幽邃的黑色,仿佛能吞噬光线,盒内传出的无形吸力,贪婪地攫取着周围的一切生机,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她甚至能“听”到玉盒深处无数细小亡魂被禁锢、被消磨、最终化作纯粹能量供其吞噬的绝望哀鸣。这已不是枷锁,而是炼狱之口!
她抬起眼,看向魏忠那张堆满谦恭笑容的脸。这张脸背后,是比刘一刀深沉百倍的心机,是帝王更赤裸、更贪婪的索取与试探。
“民女,领旨谢恩。”苏窈的声音温润依旧,听不出丝毫异样。她甚至微微福了一礼。
魏忠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这妇人……太过平静了。
苏窈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片新田。她的脚步很轻,踏在松软的田垄上,无声无息。枯瘦的手指探出,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地落在那株被她拂过多次、叶尖金纹最盛的秧苗顶端。
指尖暗金翠绿的光晕骤然亮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练、都要璀璨!光晕包裹着她枯瘦的手指,也包裹住那片淡金纹路的嫩叶。
“姐姐!”阿沅忍不住小声惊呼,大眼睛里满是担忧。麦穗那么可怕,饺子……那得用多少叶子啊?会不会伤到小苗?
苏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指尖如同世间最精妙的刻刀,在璀璨光晕的包裹下,轻柔而迅捷地……拂过!
不是掐,不是摘,是拂!
仿佛春风掠过柳梢,又似细雨润入泥土。那蕴含着她精纯意念与新生地脉之力的光晕,随着她指尖的拂动,温柔地覆盖在嫩叶之上。光晕流转,如同活物般渗入叶片的每一丝脉络。
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