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的脚步踏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粗陶盆边缘沾染的一点灰白废土。盆底空空如也,只有那强行催谷后留下的、死寂的痕迹。
她微微垂眸,指尖暗金翠绿的光晕极其微弱地一闪,一粒比尘埃还要细小、通体浑圆、闪烁着极其内敛的玄黄玉色、表面隐约有暗金道纹流转的种子,无声无息地落入盆底那层薄薄的废土之中。
种子入土即隐,仿佛从未存在。
苏窈抬起头,望向澄园的方向。阳光洒在她荆钗布衣的身影上,拉出一道修长而坚定的影子。
百日静养?
隔绝滋扰?
龙田弥合?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冰冷的弧度。
真正的“归藏”,才刚刚开始。而这片土地的未来,从来不在那紫宸殿的御座之上。
紫宸殿的血腥与喧嚣被厚重的宫门隔绝,如同隔世的噩梦。澄园那扇新挂上“御苑龙田”金字匾额的院门,在苏窈身后沉重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也隔绝了外面世界虎视眈眈的目光。内府侍卫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院墙外死一般的寂静。那道“擅入者诛九族”的圣旨,如同无形的荆棘藩篱,暂时圈禁了贪婪,也圈禁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院门落栓的刹那,阿沅紧绷的小脸终于垮了下来,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猛地扑进苏窈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姐姐……那个坏王爷……好可怕……血……好多血……” 她语无伦次,显然被紫宸殿德王爆体的惨状吓得不轻。
苏窈枯瘦的手掌轻轻拍着阿沅的后背,温润的生机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安抚着女孩受惊的心神。“不怕,”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却越过阿沅的头顶,落在那片被强行催谷后显得萎靡不振的新田上,“都过去了。血洗不净的土地,唯有新生才能覆盖。”
荆钗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田埂旁,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珠扫过那些叶片黯淡、生机明显削弱的秧苗,最后落在苏窈脸上,声音嘶哑如砾石摩擦:“本源大损,地脉哀鸣。百日静养?皇帝小儿,岂会真信?”
苏窈松开阿沅,示意她去灶膛边坐着烤火。她走到荆钗身边,目光沉静地投向新田中心那株贡献了幼穗、此刻显得最为萎顿的核心秧苗。它的叶片失去了翠玉般的光泽,叶尖的金纹也变得极其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信不信,不重要。”苏窈蹲下身,枯瘦的指尖萦绕起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暗金翠绿光晕,轻柔地拂过那株核心秧苗的根部。光晕渗入泥土,如同最温柔的抚慰。“重要的是,这百日,外面的人进不来。而我们……”她的指尖停留在粗陶盆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灰白干裂的废土。
“需要让这片‘死地’,真正活过来。”
荆钗浑浊的眼珠顺着她的指尖,看向盆底的废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阿沅,”苏窈唤道,“去取新打的深井活水,要最底下、最凉的那一层。再取一小罐今年收的最好、淘洗过一百二十遍的陈年净米。”
“是,姐姐!”阿沅用力抹掉眼泪,小跑着去准备。虽然害怕,但姐姐的话,就是她的方向。
很快,阿沅吃力地捧来一只小陶罐,里面是清冽到刺骨的深井活水,罐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另一只小陶罐里,是粒粒饱满、温润如羊脂白玉的陈年净米,散发着沉淀后的醇厚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