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的晨曦,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浸润着新生泥土的湿润气息与草木舒展的微响。天星垂落、八荒归心的余韵仿佛还流淌在空气里,化作肉眼难见的温润生机,滋养着这片饱经摧残又焕发新生的土地。
潜龙观主的厉啸早已被晨风揉碎,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寂静,以及更深沉的责任感。
苏窈捻着指尖那撮温润的、带着莲华清香的泥土,澄澈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澄园——崩塌的院墙、焦黑的土地、碎裂的金砖,还有那株光华内敛却道韵沉凝的九品净莲。她的眼神没有胜利者的骄矜,只有一种磐石般的沉静与对未来的思量。
“荆钗。”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清晨的薄雾。
“在!”荆钗枯槁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身侧,尽管嘴角血迹未干,旧柴刀也隐有裂痕,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浑浊的眼中血芒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燎原星火点燃后、重新焕发的锐利与忠诚。
“取新磨的糙米粉,深井寒潭水,还有……”苏窈的目光落在院墙角落,昨日被妖马煞火灼烧过的焦黑土地上,几株叶片边缘带着焦痕、却顽强地抽出新嫩芽尖的野菊,“那些野菊的残叶新芽,挑最嫩的,带露采摘。”
“是!”荆钗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便走,步伐沉稳有力。她知道,主上又要开始了。不是惊天动地的炼丹,而是更贴近大地、更滋养生命的——造食。
阿沅紧紧攥着苏窈的衣角,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昨夜惊雷般的恐惧,但更多的被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吸引。她怯生生地指着墙角:“姐姐,野菊花……烧焦了,还能活?”小小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好奇。
苏窈蹲下身,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阿沅的发顶,又指向那几株在焦土中倔强挺立的野菊嫩芽:“你看,阿沅。草木之心,最是坚韧。烈火焚身,根须未死,得一丝生机雨露,便能重焕新绿。这苦后的回甘,最是难得。”她的声音温柔,却蕴含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阿沅似懂非懂,大眼睛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阿沅帮姐姐摘叶叶!”她挣脱苏窈的手,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避开焦黑,凑到那几株野菊旁,伸出小手,极其轻柔地触碰那带着露珠的嫩芽尖,仿佛怕惊扰了它们的新生。
瘫软在地的魏忠,此刻才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勉强撑起身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苏窈和阿沅。他亲眼目睹了神丹化凡、星火燎原、观主败退!巨大的恐惧之后,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对眼前这个看似枯瘦女子深不可测的敬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姬衍,那位枯槁焦黑的帝王,依旧佝偻着身体,空洞的眼神茫然地对着那株九品净莲。体内邪功、玉籽、吞噬之力的死寂,在昨夜那浩瀚生机潮汐冲刷下泛起的一丝微弱共鸣,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空茫。他仿佛一座被彻底掏空、行将崩塌的火山,连愤怒和绝望都显得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