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者之牙号在亚空间中穿行。
这片精神的海洋没有物理法则，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肆意揉捏。
帝国海军那种依靠导航员的直觉和盖勒力场硬抗的方式，在这里无异于蒙眼走钢丝。
熵蚀战帮的舰队却更像一群幽灵。
舰船表面覆盖的流体符文汲取着亚空间能量，将其转化为推动力和奇异的伪装。
即便如此，指挥中心内的气氛也沉重得能拧出水。
每个船员都绷紧了神经，哪怕是久经战阵的混沌星际战士，对这片非物质宇宙也抱着最深的敬畏。
只有夜瑠，安坐在指挥椅上，那份镇定与周遭的压抑格格不入。
他双眼紧闭，意识却延展至任何探测器都无法触及的远方。
虚空之心在他体内，犹如一台无声的超级引擎，高速处理着涌入脑海的庞大数据流。
那些足以逼疯任何灵能者的混乱信息，在他这里，被解析成了一道道清晰的洋流和暗礁。
他能看见前方有一片由绝望情绪汇聚成的风暴，便提前命令舵手调整航向，从风暴边缘悄然擦过。
他能感知到一股贪婪的意志在侧翼潜伏，便让整个舰队短暂停航，进入静默，恰似一块毫不起眼的太空浮石，直到那股意志不耐烦地离去。
这种对亚空间能量的精确驾驭，让他不再是风浪里颠簸的小船，而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冲浪者，驾驭着狂涛，沿着最优的路径前进。
博尔兹站在一旁，独眼中满是震撼。
他从未见过如此平稳顺畅的亚空间航行，这已经不是巫术，更接近一种本能。
“君王？不。”夜瑠睁开眼，眸中幽光一闪而过，“我只是个看得懂天气预报的渔夫。”
他这么说，心中却清楚，这是虚空之心与那份来自奸奇馈赠的结合效果。
他能读取最表层的命运轨迹，从而规避掉那些注定发生的灾难。
不仅如此，这种航行方式，让战帮的成员们对他更加敬若神明。
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天气预报，这分明是万变之主在亲自为祂最青睐的冠军指引航向。
就在这时，夜瑠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股奇异的波动，从遥远的航线前方传来。
那不是能量风暴，也不是恶魔的意志。
那是一种活物。
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活物。
“所有战舰，引擎出力降低三成，展开防御阵型。”夜瑠的声音蓦然响起，砸碎了指挥中心的平静。
博尔兹心中一紧，当即传达命令。
全息投影上，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
那是一头在亚空间中遨游的星界巨兽，身躯由结晶化的时间和概率构成，长着无数星河般的触须，每一次摆动，都在周围空间中掀起阵阵涟漪。
更诡异的是，它的身上，烙印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蓝绿色眼睛符号。
“奸奇的法泰之鲸！”一名资深巫师声音发颤，“传说它以可能性为食，会为猎物编织无数充满希望的未来幻象，当你沉浸其中，它便会将你的整个命运吞噬！”
果然是祂的手段。
夜瑠心中冷笑。
看来奸奇没忍住，派了这么个小可爱来打招呼。
法泰之鲸似乎也发现了舰队，庞大的身躯缓缓转向，无数纯粹灵能构成的小眼睛在它身上睁开，齐刷刷地看向亵渎者之牙号。
一股充满诱惑的低语，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来吧……追随我……我将指引你们通往荣耀……你们将获得无尽的知识……”
幻象浮现。
有人看见自己成了强大的恶魔王子，有人看见自己手刃了宿敌，还有人看见整个帝国在脚下燃烧。
就连博尔兹的独眼中，都闪过一丝迷茫。
他看见自己重新长出了手臂，并且比原来更加强大。
“清醒一点！”夜瑠的声音好似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所有人的意识，“不过是些廉价的幻觉。你们想要的，难道就这些？”
众人一个激灵，从幻象中挣脱，冷汗涔涔。
夜瑠没有理会巨兽的引诱，他的意识完全沉浸在虚空之心的运算中。
对这种生物发动攻击，只会让它更兴奋，你的反抗会成为它更美味的可能性大餐。
他要做的，是找到一条它无法预测，甚至无法理解的航线。
在虚空之心的疯狂运算下，无数条航行轨迹被模拟推演然后否决。
一条看似最荒谬最不合逻辑的路径被筛选了出来。
那条路需要舰队做出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冲向一片看似是能量死域的混沌虚空。
“左满舵，引擎超载百分之一百二十，目标，正前方那片虚无地带！”夜瑠断然下令。
“主人，那里是灵能荒漠！进去我们的盖勒力场会失效的！”舵手惊骇地大叫。
“执行命令！”夜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在绝对的威权下，舵手颤抖着手，推动了操作杆。
庞大的舰队在亚空间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诡异步伐，宛如喝醉了酒的巨人，一头撞向那片死寂的黑暗。
法泰之鲸似乎也愣住了。
在它的计算中，这支舰队有无数种应对方式，或战或逃或防御，但唯独没有自杀这一项。
这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行为，超出了它的理解范畴。
就在舰队即将撞入灵能荒漠的刹那，夜瑠眼中精光一闪。
“就是现在！所有引擎反向喷射，进行短程亚空间跳跃，坐标0-0-1！”
庞大的舰队在极限操作下发出一阵阵金属呻吟，引擎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个舰队在原地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了法泰之鲸的后方，恰好处于它感知最薄弱的区域。
那头巨兽还沉浸在猎物自杀的困惑中，根本没反应过来。
熵蚀战帮的舰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它身边溜了过去。
直到舰队航行出很远，那头法泰之鲸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愤怒又困惑的嘶吼，却再也找不到目标。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星图，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经历，比打一场惨烈的登陆战还要刺激。
博尔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独眼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家主人近乎颠覆认知的敬畏。
“不错的开胃菜。”
夜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走到指挥台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一道菜。
“是……是万变之主的指引！”格雷维克狂热地喊道，“只有神才能想出如此不可思议的破局之法！祂在考验我们，而主人带领我们通过了考验！”
夜瑠没有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星图，但心中却掀起了另一层波澜。
因为就在刚才，就在他全神贯注寻找破局点的时候，他感知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志。
那股意志不属于混沌，它浩瀚，威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它没有向他发出任何信息，却像一座无形的灯塔，从亚空间的某个深处投来一道光，照亮了某个方向。
那道光里，没有警告，没有指引，只有一种纯粹的存在感。
它在告诉夜瑠，那个方向，有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
也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仿佛在说：“远离此地。”
是帝皇的意志。
夜瑠立刻判断出来。
这股意志波动，和他当初在星语庭中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帝皇在警告所有试图靠近那个区域的亚空间存在。
而那个区域，恰好就在他们前往格里芬四号的航线上。
这也就是说，他们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或许隐藏着连帝皇都高度戒备的秘密。
一个连奸奇都不知道的秘密。
夜瑠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深邃的弧度。
本来只是想去拿一把钥匙，现在看来，或许能顺手打开一扇意想不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