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仪贞赶忙从叶濯身上下来。
等叶濯支着身体坐起来,荣仪贞偷眼看了看,确定没给人家坐坏后,才又问了一遍:
“叶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叶濯撇过脸不肯看她:“来看风景。”
说完,又反问她:“你为什么从二楼往下跳?”
荣仪贞抬眼,看了下茶室二楼的位置,又垂下眼睛老实回答:“为了自保。”
荣仪泠和荣仪贞一起来到半山茶室。
其中一人被奸人所污,另一个总要有些伤才更像逃出生天的无辜之人。
何况,她头上这洗不干净的头发,和拖尸体时弄乱的衣裳,也总要有个说法。
叶濯被她一句‘自保’说得脸色黑沉了些。
正想问,‘你的处境已经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若真是这样,叶濯倒要怀疑,自己为了保护小团子而不与她相认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正动摇间,就听荣仪贞笑说:
“我比较喜欢装那种柔弱无辜的受害小可怜。”
叶濯:……
果然,她就不可能让自己处境艰难。
饶是自认情绪稳定的叶濯,也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
荣仪贞四下看了看:“所以,叶大人不知道从何处跳出来,就是为了要救我?”
叶濯抿唇,语气不善:“我是怕你摔死了,就没人报我的救命之恩了。”
荣仪贞掸掸身上的土,摘掉和叶濯滚在一起时粘在身上的草秆,随即回说:
“放心,两层楼而已,摔不死的。”
说完,竟是又要绕回去,显然还要再跳一次。
“荣湉湉!”
叶濯从身后叫住了人,生怕她又使鬼点子逃脱,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提起了人的后衣领。
像提着一只调皮不听话的猫。
被提起的瞬间,荣仪贞下意识把手摸向簪剑,又想起来这人是叶濯,与大长公主是亲戚,不能杀。
她疑惑:“你要干什么?”
叶濯已经认命了,提着人后衣领的手紧了紧:
“荣二小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不怕摔伤了脑袋?”
荣仪贞被提得衣裳一紧,布料正好卡在肋骨上,她疼得面色一白。
“呃。”
叶濯浅浅一笑:“别费力气了,你骗不了我。”
荣仪贞倒吸了好几口气,说话都没有刚才流利了:
“没骗你,快,放我下来,我肋骨上有旧伤。”
叶濯一怔,就地松了手。
荣仪贞几乎跌坐在地上。
舅母说,她小时候陪舅母回北边娘家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肋骨,断茬长好后,不时还会疼上一疼。
刚才从楼上跳下来,虽然被叶濯接住,但仍是不免磕到旧伤。
再被衣裳一勒,这旧伤就更痛了。
叶濯站在一旁,眼睛盯着额角已经疼出了冷汗的荣仪贞。
记忆回到过去。
在北边时,戈勒刺客奉命追杀叶濯。
叶濯逃得筋疲力尽摔在地上,马上要被诛杀的时候,是小团子跑出来为他挡刀。
许是因为腿太短,团子跑到一半便不小心摔趴在地,还圆滚滚的弹了几下,正好轱辘到刺客脚边。
刺客冷不防被绊了个跟头,连手上锃亮的大刀也丢了出去。
如今想来,当初小团子被刺客踢到的,应该正好就是肋下这位置。
叶濯抿唇,眸中神情复杂。
他走到荣仪贞身边,开口间语调比刚才柔和许多:
“荣二小姐,放弃自伤的想法,我替你作证怎么样?保证你能当上柔弱无辜的受害小可怜。”
……
菊园水榭楼阁上,郑秋华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捏碎了。
荣家妯娌三个自以为被安禾大长公主视为贵客。
却在面带笑容被宫人引进水榭时才知道,她们居然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安禾大长公主和水榭内坐着的其他世家夫人或官眷谈天说地。
活像个只能站规矩的小媳妇。
那种尴尬和被羞辱的感觉,让在荣府威风惯了的郑秋月几欲发疯。
不时有官眷的目光落在郑秋华身上打量。
不少相熟的夫人,此时亦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她们遮住了嘴巴,同一旁的夫人们小声说话。
即使她们说话的内容郑秋华一个字都听不见,但是她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在取笑她。
原本,荣家有了郑秋宁的嫁妆做底气,自己又搜刮了不少宁安楼内的东西,连荣仪贞那小贱种的嫁妆都被她收入囊中。
她往日的富贵,在京中众夫人里几乎可以说是头份。
每次出门,哪怕那些夫人小姐嘴上不说,又有哪个是不羡慕她和珠儿的?
如今虎落平阳,也终于轮到这些人做出副居高临下的鄙夷表情了?
郑秋华狠狠捏紧了帕子,拦住身边一个路过的宫女,赔上笑脸问:
“敢问姑娘,可否帮我们妯娌加上几把椅子?”
那宫女十五六岁上下,穿一身粉色宫女装,眼尾上挑,盛气凌人道:
“今日园中有如此多贵客,菊园一时备不下那么多椅子,还请夫人恕罪。”
说罢,还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金氏不耐烦地扯住宫女衣衫,提醒:
“姑娘可知道,我们是青石巷荣府的,我家大哥是户部……”
她话都没说完,宫女脸上的厌恶几乎都不加掩饰,一巴掌打掉了金氏拉着人衣袖的手。
“夫人好生有趣,难道还要在殿下的宴上闹事不成?皇城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尊贵人。什么时候青石巷荣府,也配拿出来在大长公主府上威风了?”
说完,又冷冷一笑,对郑秋华道:
“若夫人当年未被昭平侯府划出族谱,哪怕您是个庶女,倒也可以搬出娘家的情分,求一把椅子,如今……呵,还是省省吧。”
到底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小宫女一张嘴,把郑秋华噎得几乎不能喘息。
哪怕得罪她的是二房金氏,这宫女依旧朝着郑秋华言语讽刺。
京中多是体面人家,哪怕互为仇敌,在场面上也不能这样直白的给人没脸。
直到这时,郑秋华才想明白,从她一开始在门口被人嘲笑,到如今在水榭受辱,连带着这个讽刺她的小宫女,只怕都是安禾大长公主提前安排好的。
为的就是让她难受,好给荣仪贞那个小贱人出气。
金氏愤愤:“大嫂,既然殿下没空召见我们,不如咱们现在就离开。”
左右看这架势,她是没机会在夫人们之间夸耀荣仪泠了。
不如赶紧走,免得在这儿难受。
金氏才做出要走的架势,那小宫女竟又迈了一步,昂着脖子挡住三人的退路,娇声斥责:
“三位夫人好生大胆,殿下召见,岂有你们自己走了的道理?”
这就是让她们在此罚站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