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淮听完,只觉得好似被重物猛地敲在了头上,整个人重心向后,险些立不住身子。
“老爷?”郑秋华扶着荣淮,“老爷您怎么了?”
愣了半晌,荣淮勉强恢复些心力,重喘了几口粗气,才大骂一声:“糊涂!”
他站起身,一甩衣袖,站得离郑秋华远了些,不知是气还是吓的,眼睛都红了。
“你……疯妇!这种事,瞒都瞒不及,怎么能告诉孩子!”
郑秋华的腿本就站不稳,被荣淮重重一甩,直接失去重心,后退两步摔坐在地上。
她用手撑着身子,仰头看着近乎于疯狂的荣淮。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荣淮,几乎对她厌恶至极。
“为什么不能说?”
郑秋华腿疼得烦躁,感觉有一股脓水从破溃的皮肤处摔了出来。
她也没了好脾气,梗着脖子,尖声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珠儿是我们的孩子,自然和我们一条心,难道她还能四处嚷嚷不成。”
“再说了。”
郑秋华斜看荣淮一眼,语气阴阳,讥讽说:
“如今老爷虽只官居五品,但未来是有大好前程的,镜明将来也要做官。”
“有着这样让人眼红的父兄,我不好好让珠儿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万一将来她自己找上一个如老爷您这般的,将她吃干抹净,再和外室一起按着她灌金珠汤,岂不是都晚了!”
“你!”
——啪!
“啊!”
荣淮怒目圆睁,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在郑秋华的脸上。
“疯妇!你简直疯了!”
……
另一边,回荣府的马车上,一道黑影掠过。
玄三出现在马车内,把正为荣仪贞叠放才脱下貂裘的紫电吓了一跳,手一松,貂裘便落在了地上。
玄三脸色一变,赶紧双手拾起,递回给紫电,不待荣仪贞说话,便请罪说:
“属下冒失,吓到紫电姑娘,弄脏了小姐衣物,还请小姐责罚。”
全然一派要替紫电揽罪的架势。
荣仪贞和一旁的青霜互相对视,两人使劲抿唇,心照不宣的压制住笑意。
倒是紫电,拍了拍貂裘上不存在的灰尘,不满道:
“不过是件貂裘,你别以小人之心揣度小姐,让人家知道了,还当我们小姐苛待护卫。”
玄三低头,声音憨直,莫名乖巧:“紫电姑娘教训的是。”
说完,才把荣府内荣淮回家后的反应,以及和郑秋华的对话都告诉了荣仪贞。
郑秋华和荣淮反目了?
当年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一个甘心为人外室。
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外室为正妻。
两人居然也会有恶语相向的一天?
真是好笑。
荣仪贞勾起唇角,撩开车帘。
车窗外的夜空晴朗,月弯如勾,不似她死去那日的满月。
荣仪贞笑着笑着,便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上涌。
母亲,你看见了吗?
荣淮不是不爱您,而是他这个人,谁也不爱。
您那些年为他的付出,根本不值得。
车帘放下,荣仪贞吩咐:“先不回荣府了,转道,让人通知叶大人,陪我去诏狱一趟。”
……
戒备森严的诏狱门前。
听闻叶大人要来,锦衣卫指挥使毕恭毕敬相迎,躬身行礼:
“大人,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叶濯负手而立,却是站在荣仪贞身侧,隐隐有以她为准,自己只是来撑腰的架势。
见人这样,荣仪贞毫不客气,脆生生的女音响起,在诏狱前的寒风中,如玉碎般清冷:
“我们来看看陆家的钦犯和证人。”
夜里风凉,荣仪贞身披貂裘,头罩风帽,只露出一双大眼和下半张小巧精致的脸。
锦衣卫指挥使偷偷抬头,打量荣仪贞一眼后,就感觉到她身旁叶濯的目光刀锋一般刺在他身上。
指挥使赶忙低头,装作无事发生,顶着叶濯的威压,绕过他,对荣仪贞恭敬说:
“姑娘请跟下官来。”
大云的诏狱从太祖时期便延用前朝的建筑。
如今几百年过去,修缮次数有限,尤其是牢房,很是潮湿破败。
见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着人进来,牢头们在犯人面前不可一世,此时却各个低头如鹌鹑。
匆忙跪地行礼后,便赶忙爬起来带路。
荣仪贞和叶濯一前一后穿过肮脏的地下石阶,来到比普通牢房还要脏潮的地牢。
指挥使讨好道:
“陆家人伪造御赐之物,说不准有不臣之心,在三司定罪之前,全是重犯,只能住在地牢里,劳累姑娘走这石阶。”
他才不会说,陆家本身有爵位,刚被抓进来的时候有些优待,住的还是朝阳一面的牢房。
是后来上面的人特地关照下来,才将人挪到地牢,每日只给一顿发馊的饭食。
甚至上面直接明说,要他们看顾好犯人,就算有受不住死的,也不要死太多,能留下几个认罪就行。
指挥使边说话,边恭恭敬敬举着火把照在荣仪贞脚下。
对待她,比对待叶濯还要精细。
“姑娘,您小心脚下。”
这般殷勤,荣仪贞侧眸看向始终站在身后,无声替她撑腰的叶濯。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狐假虎威,她还是略骄傲地挺直了小腰板,刻意冷静淡声道:“大人客气了。”
下了石阶,地牢内,陆家人按照男女,分别关在两个大牢房内。
陆薇穿着囚服,蓬头垢面倚靠在墙边,和曾经的不可一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听见来人,陆薇全身颤了一下,往后躲了躲,等指挥使和牢头识趣退下,荣仪贞摘掉风帽时,才镇定下来,瞪大了眼睛:
“荣仪贞?”
她猛然暴怒:“都是你害的我们家,你还敢来,你不得好死!”
她疯了似的扑到栏杆边,使劲伸直了胳膊,要去抓挠荣仪贞。
而荣仪贞就在原地冷静站着,任凭人怎么努力,也够不到她分毫。
和陆薇关在一起的荣仪珠明显更加冷静。
她勉强自己站起身,拢了拢头发,看看荣仪贞,又看看站在她身后无声守护的叶濯。
荣仪珠高傲扬头,笑得癫狂:
“荣仪贞啊,荣仪贞,你不会觉得,把我关在这里,你就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