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堵了好些学生，大家都急着出校门。人群嘈杂，听不完的话一句接一句，争先恐后涌入脑子里，多是大声说出的答案。
江渺踩着楼梯顺流而下，四周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她不适的皱眉，这里喧闹如菜市场，也惹得她心浮气躁，她按了按自己鼓胀的太阳穴，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就真的发病了。
少年步伐加快，周身凛然的疏离更甚，微风卷起他的衣角，楼梯间阴影投照下，如寒潭照影般寂静。
“干什么干什么！小心点啊！你窜这么快急什么？”被江渺丝滑越过的一个学生大声嚷嚷着，四下探看，看见江渺远去的背影时却顿时安静下来。
旁边和他讨论答案的同伴察觉到他突然的安静，便也顺着视线看去，这一看，就也忽然寂静无声了。
弥漫的寂静如扩散的病毒，江渺的样子一经映入眼帘，便如冬日刮得猛烈的寒风吹灭了这日头的灼热和燥气，让人踌躇着无言。
江渺听到周身安静下来后心中一喜，觉得耳朵终于不用遭罪了，她走得越发快，最终如挣脱束缚冲入大海的游鱼，奔向站在校门等待她的人。
“季见青！”
她喊了一声，看到门口斑驳树荫下的白衣少年，对方的眉眼在刺目的阳光下看不太清晰，影影绰绰的光斑模糊了他身上蕴含的尖锐冷酷感，炎风裹挟着绿叶在他身后飘落，也好似融化了这人的漠然，带上一抹错觉般的谦和温润。
像春寒料峭间隙喝下了一壶梅花酒，微醺倒也中和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连看人的目光变得都波光潋滟。
江渺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雀跃，今天是她第一次尝试长时间待在外界，纷杂的陌生人气息太多，让她的心神有些分外敏感和不适，如今骤然看见熟人，紧绷的情绪也轻快了几分。
她加快脚步，跑向他。
“我已经来的很快了，不需要你等太久。”
临到身边，不出她所料，江渺“没等太久吧”的话在肚里转了一圈，说出时也成了这般别扭的自夸。
其实除了偶尔尴尬，这样子说话也还行，不过江渺觉得为了避免别人理解错，她以后还是尽量不说话吧。
站在他身边的少年挺拔如山间翠竹，面容俊秀，眼眸是浅淡的棕色，看向别人时平静从容。他似乎习惯了江渺的话，神色带着淡淡的习以为常。
“嗯。”他又问，“这次的题目没什么难度，和我之前带你练习的差远了，你感觉怎么样？”
江渺心一梗，讪讪缩回了迈开的脚步，总不能说我啥都看不懂，选择题还是抄的别人的，估计最多考三四十分吧。
她犹豫了下没说话，觉得还是保持沉默算了。
季见青垂眸看着眼前低头的少年，他的黑发有些还黏在额前，飘忽摇晃着。他棕色的眼眸看了半晌，方才少年脚步轻快，卷着热烈的风奔向他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天际浮云沉浮，身后的人群寂静无声，他踩着金色的曦光走到自己身前，眉目如画，端出一派玉树琼花。
季见青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他拉着少年的手，稍微用了点力道，把江渺从烈日拽入树影斑驳的阴影下，飞鸟振翅掠过天边，江渺落了他半步，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走向校门口。
这般距离有些近了，被拉着的手也显得过于亲密，江渺觉得她一个背景板蒙受不了这待遇。
季见青人是真好，挂着家教的名头在日常生活中也对待她很是用心，如今还担忧着她考试的状态，就是现在被她以沉默对待，也还是淡定如常。
和她今天遇到的大帅哥一样人帅心好。
她可千万得顺利推进剧情，争取让俩主角这对有情人尽早见面，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内心掠过一番猜测，江渺决定先面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维护自己的人设不倒。
这样想着，她就挣脱了季见青的手，眯起眼睛朝他虚虚露出个笑，带着些许没来得及遮掩的疏离和冷淡。
江渺说得顺畅，她这次总算没有胡言乱语了。
“季见青，你可真好，我要先走了。”
季见青被拨开的手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江渺，少年的身影在这日光和交错光影间像笼了一层看不清的烟云般，只有一双黑眸清晰剔透，让他人看出了这突出的特殊。
江渺说得很自然，季见青现在已经不算她的家教了，陪她走出校门后当然要分道扬镳，大家各回各家。
“王姐来接我了，拜拜。”
说完江渺就小跑到前方，那边停着他家的车，司机王姐正站在外面向他招手。
校外是一条不算长的常青树道，夏末热意滚烫，也逼得枝桠树叶越发青翠欲滴，绿荫如盖，斑驳陆离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切割的连影子都有些分不清彼此。
少年奔跑带动的衬衫漾起如波般的起伏，常年待在室内让他的肤色看起来是不健康的苍白，冷冽如白玉。裸露的胳膊向上抬起，合着他头也不回说的告别，倒像个意气风发的正常少年。
季见青顺势就停下了脚步，他原先打算陪着江渺走完这道略短的常青树道，看着他登上车再折返回自己家。
江渺突如其来的拒绝的确让他觉得意外，但季见青脸上的情绪总是不外露习惯了藏在心里，便也静静站在树下看着他离开。
老师寻了别的方法尝试帮江渺，他也不用再当他的家教了，想来他们也不会有别的联系，他确实不需要太过关注。
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季见青收起心中一丝异样。树叶在身旁飘然落下，他微微摩挲了方才接触的指尖，静默了片刻便也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车里江渺坐姿懒散，她半阖着眼睛，神色随意带着享受喝着饮料。
有钱人就是爽，江渺又喝了一口心里美滋滋的。
“今天李叔炖了滋补排骨汤，少爷你要不要多吃点？”
王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排骨多香，她要多炫点。
“好哦，刚好饿了。”
她抿着嘴回了句，把喝空的饮料瓶子扔进垃圾桶，往后靠着假寐。
虽说江渺从小都没感受到过父母的关心和关注，但陪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倒也不少，靠着江渺从小就欺诈性极强的外貌，家里雇佣的人都十分喜欢这个冷淡不爱说话的小少爷。
具体就表现为家里厨师李叔特别喜欢变着花样给她做饭，司机王姐有空会带她出去玩，管家整天乐呵呵的，只有家庭医生抓狂到愤怒，每天都在咆哮。
或许也因为这些浮于表面的喜欢，他的病症虽然变得严重，但也没有糟糕到异化成别的精神病症。
待在熟悉的人身边，总归是接受轻松了一些的。往日难以表达的郁气和拒绝沟通的排斥沉寂在心底，也让她如正常人般交流，连别人的情绪都像她手下的数学题一目了然。
到了家，江渺如愿以偿喝到李叔炖的滋补排骨汤，她对此非常满意。
这身子实在太懒也太孱弱了，困意翻涌，根本止不住的疲倦。睡了一会，江渺睡眼惺忪又去了学校考数学。
如果说上午的语文是让他想破脑袋也看不懂的天书，那下午的数学就是小菜一碟的拼图游戏。
天赋不是摆着当装饰的，当江渺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天赐的天赋得到她的加强后有多可怕。
眼前的题目就如可拆卸般被她随意组装，她像堆积木般毫无难度解出一个个答案，速度快到让人心惊。
这是属于江渺掌控的领域，有绝对性的力量。在偶尔受到他人挑战之际，她连瞥视的目光都带着不自知的强势，压倒性的碾碎所有。
江渺心想，开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