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玻璃窗,在原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悦搅动着杯里的拿铁,奶泡在瓷勺边缘泛起细密的涟漪,像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对面的空位还空着。她提前十分钟到了这家“老时光”咖啡馆,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穿格子围裙的服务生抬头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熟稔——这里是她和沈逸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三个月前,她替父亲来送份合作协议,沈逸辰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道浅淡的疤痕。他接过文件时指尖相触,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像雪后初晴的森林。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会面,从一开始就藏着精心策划的剧本。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再次响起。沈逸辰站在门口,浅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落在她身上,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等很久了?”他在对面坐下,把纸袋推到她面前,“路过你喜欢的那家凤梨酥,刚出炉的。”
林悦没去碰纸袋,瓷勺在杯底划出轻响。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沈逸辰,”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对面的人瞬间挺直了背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过什么吗?”
沈逸辰的指尖顿了顿,随即自然地搭在桌沿:“我说,林小姐比传闻中更懂商业谈判。”
“不是这句。”林悦抬起头,阳光恰好照进她的眼睛,亮得让他有些恍惚,“你说,‘合作最重要的是坦诚’。”
空气似乎凝滞了。邻桌的情侣在低声说笑,咖啡机发出滋滋的运转声,可这些热闹都像隔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沈逸辰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想起昨晚在她卧室,她红着眼眶说“我们别再互相猜忌”时的模样,心口莫名一紧。
“怎么突然说这个?”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伸手想去拿桌上的菜单,“要不要再点份提拉米苏?”
林悦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拿铁的奶香气,却像枚细针,刺得他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林氏的机密。”
这句话像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所有伪装的平静。沈逸辰的瞳孔猛地收缩,搭在桌沿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他看着林悦的眼睛,那双总是蒙着层水雾的杏眼,此刻清澈得可怕,像能看穿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你……”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有些发紧,“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你的目的。”林悦收回手,重新拿起瓷勺,动作缓慢地搅动着已经凉透的拿铁,“从你主动提出帮我查周明轩,到你总能‘恰好’出现在我需要的地方,再到你书房里那份标注着林氏核心技术的文件夹——沈逸辰,你演得很用心。”
沈逸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确实在查林氏的核心机密,准确地说,是在查当年林父留下的那份关于新能源项目的绝密图纸。沈氏和林氏在新能源领域是直接竞争对手,董事会早就对那份图纸虎视眈眈,他接近林悦,最初的确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在赛车场看到她明明可以赢却故意放慢速度时的诧异?还是在她忍着腰痛也要帮他整理文件时的心疼?又或是昨晚她哭着说“我怕连累你”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刺痛?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过,她早就把一切看得通透。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逸辰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像被砂纸磨过,“那个文件夹……”
“上周去你家送文件,书房门没关严。”林悦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我看到了封面上的‘林氏新能源’字样,还有你用红笔圈出的‘核心参数’。”
其实她看到的不止这些。文件夹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的林父和沈父站在实验室门口,两人勾着肩膀笑得开怀。照片背面有行模糊的字迹:“致老友,愿这项技术能造福世人。”
原来他们的父辈早就相识。那他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沈氏的利益,还是另有所图?
沈逸辰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端起面前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他设想过无数次被揭穿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在他们初遇的咖啡馆,阳光正好,她语气平静,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他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为什么不揭穿我?”
为什么不?
林悦也问过自己无数次。在发现定位器时,在看到那份文件夹时,在猜到他每次“恰巧”出现都是刻意安排时,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撕破脸,可以把他的目的公之于众,让沈氏成为商界的笑柄。
可她没有。
瓷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悦抬起头,目光落在沈逸辰腕骨的疤痕上——那是上次为了救她,被周明轩的人用铁棍砸到留下的。
“因为你救过我三次。”她缓缓开口,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微的波澜,“第一次在码头仓库,你替我挡了那记闷棍;第二次在盘山公路,你冒着坠崖的风险逼停了周明轩的车;第三次……是昨晚,你告诉我‘孤狼’的下落时,眼里的担忧不是装的。”
沈逸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他想起码头仓库的火光,她蜷缩在集装箱后面,眼里却没有丝毫惧意;想起盘山公路上,她抢过方向盘往护栏撞去,只为了不让他被追尾;想起昨晚她红着眼眶说“我怕连累你”时,颤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原来这些瞬间,她都记得。
“林氏的机密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林悦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自嘲,“重要到可以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假装对我好,甚至……”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甚至让我差点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最后那句话像把钝刀,慢慢割过沈逸辰的心脏,疼得他说不出话。他想反驳,想说从赛车场看到她故意放慢速度时就动了心,想说每次帮她查事情都是心甘情愿,想说昨晚抱着她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赔上沈氏,也不能让她出事。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最初的目的,确实是不纯粹的。
“那份新能源图纸,”沈逸辰艰难地开口,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我父亲临终前说,那是林伯父托付给他保管的,后来不知怎么落到了周明轩手里。我查林氏的机密,不是为了沈氏,是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林悦愣住了。她看着沈逸辰认真的眼睛,忽然想起陈掌柜说过,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人,除了周明轩,还有沈父。当年新能源项目遇到资金危机,是沈父匿名注资才得以继续,只是这件事,连董事会都少有人知晓。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原来那些让她辗转反侧的猜忌,背后藏着这样的缘由。
“我怕你不信。”沈逸辰苦笑了下,“更怕你知道我最初的目的后,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确实有私心。最初接近她时,一半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一半是想借机拿到图纸,让沈氏在新能源领域占据先机。可相处得越久,那些算计就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昨晚她红着眼眶扑进他怀里,他才惊觉,自己早就把所谓的目的抛到了脑后。
“凤梨酥要凉了。”沈逸辰推了推桌上的纸袋,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尝尝,还是上次那家店。”
林悦没有动。她看着纸袋上印着的樱花图案,忽然想起上周去医院复查腰伤,他守在诊室外面,手里就拎着这家店的纸袋,衬衫被汗水浸透,却笑着说“刚排队买到的”。
原来有些刻意,早已藏着真心。
“沈逸辰,”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林氏的服务器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核心数据库在第三层加密柜,钥匙藏在父亲书房的《资本论》里,第237页夹着张书签,背面有开锁的暗语。”
沈逸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告诉他这些,这些是林氏最核心的机密,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
“但我有条件。”林悦打断他,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要你帮我找到‘孤狼’,拿到那份名单。还有,我要周明轩身败名裂,要他为我父亲的车祸付出代价。”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沈逸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是在交易,是在信任。她把最珍贵的机密交给他,是相信他会用这份信任,去完成她的夙愿。
“好。”他郑重地点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我答应你。”
林悦终于笑了,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又明亮。她拿起桌上的凤梨酥,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小小锦锦盒,推到沈逸辰面前,“这个给你。”
锦盒里躺着半枚狼形玉佩,玉质温润,边缘有些磨损。沈逸辰认得,这是林父生前一直佩戴的东西,据说另一半在“孤狼”手里。
“陈掌柜说,凭这个能找到陆峥。”林悦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微光,“沈逸辰,从今天起,我们是真正的盟友了。”
沈逸辰拿起那半枚玉佩,触手生温。他看着林悦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原来坦诚不是结束,是开始。
窗外的风铃再次响起,有客人推门进来,带来一阵午后的微风。沈逸辰看着林悦嘴角的梨涡,忽然觉得,这杯凉透的拿铁,似乎也变得甜了起来。
他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周明轩的势力,“孤狼”的神秘,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都在等着他们。但此刻,看着对面女孩眼里的信任,他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从现在起,他只想护她周全,陪她找到所有真相。
林悦拿起咖啡杯,轻轻碰了下他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敬坦诚。”她说。
“敬未来。”沈逸辰回应。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咖啡馆里的香气和窗外的喧嚣交织在一起,谱写出新的篇章。那些过往的猜忌和隐瞒,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留下两个决心并肩前行的身影,和一段刚刚开始的,属于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