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鹿…”
祭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层下最深沉的暗流,却让静雪苑内室中所有沸腾的杀意、怒火、哭泣,瞬间冻结。
空气不再是火药桶,而是化作了万载玄冰,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连思维都仿佛被冻僵。
他那双灰白色的轮回眼,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无底深渊,缓缓移动,扫过内室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活物。
目光落在纲手身上。
她依旧保持着将胡亥紧紧护在怀中的姿态,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熔金般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在帝王那绝对死寂的威压下,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不屈,像冰原上唯一不肯熄灭的火种。
她挺直的脊背,绷紧的下颌线,无声地诉说着绝不退让的意志。
目光掠过柳生静。
这位素来沉静如水的侍药女官,此刻脸色苍白如纸,纤细的身体在恐怖的帝威下微微颤抖,但依旧牢牢挡在纲手母子斜前方,指间淬毒的幽蓝细针并未收起,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境却仍亮出毒牙的幼蛇。
目光钉在寒川凛身上。
冰鉴司司正银灰色的身影如同最锋利的冰棱,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寒潭,面对帝王的审视,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但周身那股如同实质的、凝固的杀气并未消散分毫,玄色披风纹丝不动,仿佛本身就是这死寂的一部分。
目光又转向内室门口。
闻讯赶来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出现在那片被撕裂的门帘之外。
尚书令田中圭吾深青色的官袍上还沾染着圣殿血冰的暗红污迹,此刻在祭的目光下,那污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铁锈般的甜腥。
他枯瘦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身旁,是身形精瘦如竹竿、面色常年苍白的墨砚公,深陷的眼窝里精光尽敛,只剩下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深重敬畏,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他们身后,是更多闻风而至、却又被内室恐怖气氛骇得不敢靠近的、穿着各色官袍的朝臣身影,如同冰原上一群瑟缩的鹌鹑,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惊疑、恐惧和茫然。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
炉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小胡亥的哭声在祭降临的瞬间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小小的身体在纲手怀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更深、更令人心悸的沉寂,只有大眼睛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却不敢落下。
“鹿,死了。” 祭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毫无起伏的陈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裂。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寒川凛身上,灰白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冻结的星辰在缓缓转动。“冰鉴司,说,是她。”
他并未指向柳生静,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寒川凛微微抬首,冰蓝色的眼眸迎着那灰白的深渊,声音清晰、冰冷、如同冰魄刀出鞘:“回禀陛下。祥瑞‘神鹿’暴毙于静雪苑外苑,死前有剧烈挣扎痕迹,现场发现静雪苑独有之冰莲花瓣残留。经秘术回溯残留查克拉,其体内有异种冰寒剧毒侵蚀痕迹,与柳生静所擅药理及查克拉属性高度吻合。且死亡时间,恰在圣殿柱魂异动平息后不久,时机诡谲。臣,依律法、循线索,前来拿人。惊扰皇后与太子殿下,臣,万死。”
“放屁!” 纲手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寒川凛话语营造的冰冷逻辑链。
她怒视寒川凛,琥珀色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几片花瓣就是证据?查克拉回溯?寒川凛,你冰鉴司的‘回溯秘术’何时成了金科玉律?栽赃陷害的把戏,你玩得还少吗?!静儿整日侍奉在本宫与太子身侧,何来时间去毒害一只鹿?又为何要去毒害一只鹿?!诅咒圣躬?更是无稽之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分明是借机生事,意图不轨!”
“皇后娘娘!” 寒川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针锋相对。“证据确凿,线索清晰!臣秉公执法,何来栽赃?柳生静乃娘娘近侍,娘娘护犊心切,臣可以理解!但国法森严,陛下在上!岂能因私废公,阻挠办案?!莫非娘娘真要坐实这‘代陛下定罪’之嫌?!”
“你!” 纲手气得浑身发抖,强大的查克拉不受控制地外溢,脚下的金砖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够了。”
祭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无形的冰墙,瞬间隔断了两人之间即将引爆的毁灭性冲突。
他灰白色的轮回眼缓缓转动,目光从激烈对峙的纲手与寒川凛身上移开,最终落到了门口那群噤若寒蝉的朝臣身上,准确地说,落在了面无人色的田中圭吾和竭力保持镇定的墨砚公身上。
“寒川凛。” 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在。” 寒川凛垂首。
“持兵擅闯中宫太子居所,惊扰储君。” 祭的语调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无论缘由,此乃大不敬。冰鉴司司正之权柄,非你肆意妄为之凭。”
“柳生静。” 祭的目光转向那脸色惨白的女官。
“奴婢…在。” 柳生静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嫌疑未消。” 祭的声音依旧平淡。“静雪苑,亦非你脱罪之地。”
灰白色的轮回眼扫过全场,最终定格。
“寒川凛,卸甲。”
“柳生静,禁足。”
“暂押…冰狱外围,听候发落。”
命令如同冰雹砸落!
寒川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抬手,动作没有丝毫迟疑,解开了银灰色劲装外象征冰鉴司司正权柄的、镶嵌着冰魄石的肩甲和胸徽。
冰甲部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撞击声,如同他此刻被敲碎的威严。
两名原本如标枪般侍立在他身后的冰鉴司精锐,在短暂的、难以置信的僵硬后,接到了祭那毫无感情的目光示意,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左一右,却是以一种近乎“保护性拘押”的姿态,将他们的司正大人“请”离了原地。
另一边,柳生静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认命般地松开了指间的毒针。
幽蓝的细针无声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两名内廷的女官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虽未动手,但那无形的禁锢之意已然形成。
祭的目光,再次落向门口。
“墨砚公。”
“臣在!” 墨砚公一个激灵,立刻躬身出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深陷的眼窝里却闪过一丝精光。
“田中圭吾。”
“老…老臣在!” 田中圭吾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出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冰鉴司查案之权,暂由尔等…代行。” 祭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整个内室和门口的所有朝臣倒抽一口冷气!
“查清神鹿死因,厘清圣殿柱魂异动前后关联。所有卷宗、证物、涉事人等供述…” 祭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墨砚公和田中圭吾。“…三日后,直呈御前。若有半分虚假、疏漏、徇私…”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灰白眼眸中一闪而逝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光,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效力。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墨砚公反应极快,立刻以头抢地,声音斩钉截铁。
“老臣…老臣…万死…必…必竭尽所能!” 田中圭吾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祭的目光,最后缓缓移回内室中央。
他看着纲手怀中那个小小的、因极度恐惧而陷入诡异安静的孩子——他的儿子,胡亥。
那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苍白而漠然的脸。
他又看向纲手,看向她眼中那依旧燃烧的、不肯屈服的熔金火焰,和她紧绷的、如同随时会断裂的弓弦般的下颌线。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祭那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灰白眼眸深处,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再对任何人说话。
玄黑的帝袍微微一动,如同最深沉夜色的流淌。
他转身,步伐无声,径直向外走去。
所过之处,门口拥挤的朝臣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分开,惶恐地匍匐跪倒,让出一条通路。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那片更浓重的黑暗之中时,一个冰冷得足以冻结时空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静雪苑内室:
“这朝堂…太吵了。”
“吵得…连冰都要碎了。”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极致寒意,随着他的话语席卷全场!
墙壁、地面、甚至空气本身,都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薄霜!
“都…给朕…安静些。”
“待朕…亲审。”
话音落尽,那玄黑的身影已彻底融入门外的黑暗。
唯有那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和那句“待朕亲审”的余音,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地铐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纲手抱着怀中冰冷僵硬的孩子,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祭消失的方向,那熔金般的火焰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最终摊牌时刻那迫近的、冰冷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