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斧影在云海之上剧烈震颤,猩红纹路明灭不定。那道被童子尿和归墟剑柄硬生生挡下的绝杀血芒,似乎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灵动的狡诈,此刻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凶戾与不甘。庞大的斧影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汲取着深渊中翻涌的怨煞,斧刃处的空间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毁灭的气息再次攀升!
厉无痕半边身子依旧被侵入的凶煞寒气冻得僵硬麻木,识海中归墟剑反噬的杀伐幻象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冲击着他的剑心。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归墟剑柄末端,那枚嵌着剑穗链扣的凹槽,传递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寒夜中的一点烛火,微弱,却固执地抵抗着万古的冰冷。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发出嘶鸣。目光掠过瑶池仙子苍白的脸、魔尊染血的战戟、南宫烈委顿的身影,最后落在丹娃那纯净懵懂、带着一丝担忧的大眼睛上。还有哈士奇,这平日不着调的狗子,此刻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护在丹娃身前,狗眼中竟也有一种近乎守护的决绝。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沉重如山的责任,冲淡了识海中的血浪与寒冰。
“不能退。”厉无痕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穿透了刑天斧影带来的毁灭轰鸣,“此物不灭,怨气永无宁日,终将祸及苍生。” 他看向瑶池仙子和魔尊,“助我,定住它!”
瑶池仙子没有丝毫犹豫,尽管仙力几乎枯竭,她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她双手结印,速度快到留下残影,一口心头精血喷在身前虚空!精血瞬间燃烧,化作点点燃烧着生命之火的星芒,融入那摇摇欲坠的“周天星斗御神阵”!
“星殒定乾坤!”
嗡——!黯淡的星光屏障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的星辰!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燃烧着仙血之火的星辰锁链再次从阵中激射而出,不再是缠绕迟滞,而是如同天罚之矛,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钉向刑天斧影的各个关节、纹路核心!
嗤嗤嗤——!
星辰锁链与猩红煞气剧烈碰撞、相互湮灭!瑶池仙子身体剧震,嘴角鲜血汩汩涌出,身形摇摇欲坠,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死死维持着阵法的输出!
“吼——!”魔尊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他双臂肌肉贲张到极致,几乎要撕裂皮肤,黑金战戟爆发出最后的、如同熔岩核心般的刺目赤光!他不再劈砍斧影的侧面,而是将全身的力量、狂霸的魔元、乃至沸腾的战意,尽数灌注于戟尖,如同开天辟地的巨钻,狠狠刺向刑天斧影那最为凝实、也是毁灭气息最盛的斧刃中心!
“给老子——定!!”
铛——!!!!!
这一次的碰撞,不再是闷雷,而是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开!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横扫而出,将周遭翻滚的煞气黑云瞬间清空!魔尊双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鲜血从虎口、臂膀、甚至眼角迸射而出!但他整个人如同钉死在虚空中的魔山,战戟死死抵住刑天斧刃,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将那下劈之势定住了一瞬!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大强者以命相搏定住刑天斧影的刹那!
厉无痕动了!
他没有前冲,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周身翻腾的归墟剑意如同退潮般瞬间内敛,尽数归于沉寂。他仿佛化作了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与手中的归墟古剑融为一体。
刑天斧影感受到威胁,挣扎咆哮,猩红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挣脱星辰锁链和魔尊战戟的禁锢,毁灭的气息如同海啸般压向厉无痕!
厉无痕依旧闭目,如同未觉。唯有他手中的归墟剑,那流转于剑脊的幽暗光芒,骤然变得深邃无边,仿佛连通了宇宙诞生之初的寂灭归墟。一股沉重、古老、包容万物又终将埋葬万物的气息,自剑身弥漫开来。
他缓缓抬起了手臂,动作看似缓慢,却仿佛牵动了整个空间的重量。归墟剑的剑尖,遥遥指向那被定在虚空、挣扎咆哮的刑天斧影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撕裂空间的剑啸。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幽暗剑光,自归墟剑尖悄然吐出。
这道剑光,细如发丝,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熄灭在虚空中。它无声无息,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就那么平平无奇地,射向刑天斧影。
然而,就在这道幽暗剑光接触到刑天斧影那狂暴猩红煞气的瞬间——
异变陡生!
如同滚烫的餐刀切入凝固的牛油!那足以劈开山岳、斩断法则的猩红煞气,在这道看似微不足道的幽暗剑光面前,竟脆弱得不堪一击!剑光所过之处,猩红煞气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没有爆炸,没有抵抗,只有一种源自本源的、彻底的“归寂”!
嗤——
幽暗剑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魔尊以命相抵的战戟戟尖、穿透了瑶池仙子燃烧仙血布下的星辰锁链、穿透了刑天斧影那凝练了万载怨煞的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庞大凶戾的刑天斧影,猩红的光芒骤然凝固。斧身上那如同血脉般流淌的古老纹路,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死寂。下一刻,整个斧影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从被剑光穿透的核心处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溃散!化作漫天细碎的、毫无灵性的黑色烟尘,簌簌飘落!
深渊深处,那翻腾不休、支撑着斧影的怨煞洪流,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发出一声不甘的、悠长的哀鸣,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深渊底部,重新陷入死寂。那股压在众人心头的毁灭阴云,骤然消散!
噗通!魔尊再也支撑不住,战戟脱手,魁梧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砸在云海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云絮,陷入昏迷。
瑶池仙子闷哼一声,燃烧星光的阵法彻底崩散,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被眼疾手快的哈士奇一个飞扑接住,软软地伏在狗背上,气若游丝。
南宫烈挣扎着想爬起,却又无力地跌坐回去,看着厉无痕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厉无痕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闭着双眼。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一缕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滴落在脚下的云海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归墟剑身上的幽芒也黯淡下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沉黯古朴的模样,只是剑脊上似乎多了一道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暗红纹路,如同凝固的血丝。
云海之上,一片狼藉后的死寂。只有罡风呼啸的声音,以及哈士奇粗重的喘息。
厉无痕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又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去看昏迷的魔尊和虚弱的瑶池,也没有看重伤的南宫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柄沉寂的古剑之上。
归墟剑,吞噬了刑天断刃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缕残魂凶煞。它变得更加沉重,那股沉寂的剑意之中,似乎也融入了一丝难以磨灭的杀伐烙印。这柄剑,既是守护之器,亦是凶煞之源。它选择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直指本心的道路。
厉无痕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残破的战场,扫过每一个浴血的同伴,最后,落在了丹娃那双纯净的眼睛上。小娃娃似乎被刚才惊天动地的景象吓到了,紧紧抱着哈士奇的脖子,大眼睛里还噙着泪花,但看到厉无痕望过来,却又努力地挤出一个带着泪痕的笑容。
“路…”厉无痕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自己走。”
他收剑归鞘,那沉重的剑鸣,仿佛为这场惨烈的战斗画上了句点。归墟剑柄末端,那枚小小的凹槽里,初代掌门的剑穗链扣,在晨曦的微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微光。
深渊的罡风依旧凛冽,吹动着厉无痕染血的玄衣。他弯下腰,拾起魔尊脱手的黑金战戟,扛在肩上,又走到哈士奇身边,轻轻抱起昏迷的瑶池仙子。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沉稳。
“走。”他看向南宫烈,只吐出一个字。
南宫烈挣扎着,用战戟支撑起身体,默默跟了上去。哈士奇驮着丹娃,甩了甩沾血的狗毛,低呜一声,也迈开步子。
破碎的云海之上,朝阳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这片刚刚经历了毁灭与新生的战场。一行身影,相互搀扶,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地,踏着金色的晨曦,向着瑶池仙境的方向,缓缓走去。身后,是沉寂的剑冢深渊,以及那柄深埋其中、承载着万古因果与无上凶威的归墟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