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状元的光环余温尚在,国防大学少将副校长亲临招录的传奇仍在青岚市的大街小巷口耳相传,而那份沉甸甸的、印着国徽钢枪的录取通知书,已静静躺在陈胜房间的书桌上,如同开启另一个世界的密钥。
填报志愿的尘埃落定,高中生涯彻底画上句号。
王磊在班级群里咋咋呼呼地吆喝着:“兄弟们!姐妹们!最后的晚餐!状元请客!哦不…是咱们给状元和未来的将军们饯行!地点:老地方‘胖子烧烤’,时间:今晚七点,不见不散!”
“胖子烧烤”是青岚一中后巷的老店,烟火缭绕,人声鼎沸,承载了太多属于青春的热闹和油腻。夏夜的风带着烧烤炭火的气息和啤酒花的微醺,吹过简陋的折叠桌和塑料凳。
陈胜到得稍晚。他依旧是简单的t恤长裤,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当他掀开油腻的塑料门帘走进那片喧嚣时,喧闹声很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探究的、羡慕的、敬畏的、好奇的。
省状元的光环,国防大学的唯一志愿,那句“拧断敌人机甲脖子”的宣言,以及少将亲临的传说,早已将他从“学霸陈胜”塑造成了一个带着神秘色彩的符号。
“胜哥!这儿!这儿!”王磊的大嗓门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兴奋地挥舞着胳膊,脸膛因为激动和啤酒泛着红光,挤在一群同学中间,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他身边,赫然坐着身材高大健硕的赵大勇,穿着背心,露出结实的腱子肉。
陈胜平静地走过去,在王磊特意留出的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疏离感的脸。周哲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李颖看着陈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其他同学则交头接耳,目光闪烁。
林薇坐在稍远一点的桌子,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在烧烤摊的烟火气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清雅。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目光落在陈胜身上,带着一种沉静的、难以言喻的探寻。
“来来来!先敬咱们的省状元!未来的国之栋梁!”王磊迫不及待地端起扎啤杯,泡沫四溢:“胜哥!以后你就是将军,我就是你手下的兵!咱们在国防大学,并肩作战,干翻凯撒那些铁疙瘩!”
“王磊,你也考上国防大了?”旁边一个男生惊讶地问。
“那必须的!”王磊挺起胸膛,满脸自豪,声音拔得更高:“机甲战斗系!刚过线!嘿嘿!以后哥们儿就是开钢铁巨人的男人了!”
他得意地拍了拍旁边赵大勇的肩膀:“勇哥也过了!体能测试满分!以后咱们仨就是战友!”
赵大勇咧开嘴笑了笑,端起杯子跟王磊碰了一下,目光却落在陈胜身上,带着一丝探究:“陈胜,你呢?机甲设计?那玩意儿…能开上机甲吗?”
他语气直率,带着运动少年对力量的天然崇拜。
陈胜端起面前倒满啤酒的塑料杯,没有回答赵大勇的问题,只是平静地说:“恭喜。”
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却无法浇灭神经深处“星火”淬炼留下的微末灼痛感。
他放下杯子,目光沉静地看着王磊和赵大勇脸上那种属于少年人的、对驾驭钢铁巨兽的纯粹憧憬,没有点破那憧憬背后隐藏的残酷真相——神经链接的高死亡率、战场的血腥、深海峡谷的冰冷与绝望。
“唉,还是你们厉害。”班长周哲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现实的感慨:“国防大学,前途无量啊。不像我,报了个金融,以后估计就是格子间里敲键盘,跟数字报表打交道了。”
他看向陈胜,眼神复杂:“陈胜,你那天说的…‘金融不能碾碎机甲’…虽然听着热血,可这世界,终究还是金融和资本在主导啊。凯撒那些机甲,不也是用钱堆出来的?”
李颖也接口道:“就是啊陈胜,你去国防大学搞机甲设计,以后研究武器?感觉离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好远。”
她语气带着点惋惜和不理解。
“远?”一个微醺的男生大着舌头插话:“我看一点也不远!胜哥以后可是要造机甲、开机甲的!那才叫真男人!比咱们这些以后坐办公室的强多了!听说机甲战士待遇高得吓人!是吧胜哥?”
他眼中闪烁着对金钱和力量的混合向往。
“凯撒的机甲是真猛啊…”另一个同学划拉着手机,翻出“猎鹰”原型机踏碎山岳的震撼视频:“啧啧,这玩意儿,航母在它面前跟纸糊的一样!咱们大夏…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追上…”
“听说前几天又有试飞员脑死亡了…”有人压低声音,带着恐惧:“那神经链接,简直就是鬼门关!咱们的驾驶员,神经强度跟不上啊…”
话题围绕着机甲、战争、待遇、死亡…带着少年人对宏大叙事的向往和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在烤串的油烟和啤酒的泡沫中发酵。
王磊和赵大勇听得眼睛放光,热血沸腾,仿佛已经驾驶着钢铁巨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陈胜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蘸着冰凉的啤酒水,在油腻的塑料桌布上,勾勒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那是一个高度简化的神经链接能量缓冲节点的拓扑结构图,源自他脑中超越时代的图谱,能有效降低链接瞬间的过载风险。
他一边听着同学们或憧憬或忧虑的议论,一边在脑海中推演着这个节点在实战环境下的能量逸散模型,仿佛周遭的喧嚣只是一层模糊的背景噪音。
林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胜。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看着他指尖在桌布上无声划动的专注姿态,看着他面对王磊的兴奋、周哲的感慨、李颖的不解、同学们的恐惧时,那深潭般不起波澜的眼神。
他与这个世界,与这场充满烟火气的青春饯行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他身在此处,心却早已在另一个只有钢铁、能量和生死搏杀的维度。
她端起那杯冰凉的柠檬水,指尖微微发白。燕京大学人工智能系的录取通知书,此刻安静地躺在她的包里。那是无数人艳羡的顶级学府和朝阳专业,通往精英阶层的坦途。可看着陈胜,看着他那份沉静下蕴含的、仿佛能撕裂现实的意志,她精心规划的未来图景,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和…渺小。人工智能?在能踏碎山河的钢铁巨兽面前,在能烧毁大脑的神经链接面前,在陈胜眼中那“拧断机甲脖子”的冰冷使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涌上心头。她终于彻底明白,那道鸿沟,不是成绩的差距,不是学校的差异,而是生命轨迹的根本背离。她还在尘光中规划着精致的未来,而他,已身披星火,踏入了铁与血的黑暗征程。
“胜哥!给勇哥讲讲!你们机甲设计制造系,以后是不是能造出比凯撒‘猎鹰’还猛的机甲?”王磊灌了一大口啤酒,又把话题引向陈胜,带着盲目的崇拜。
赵大勇也放下烤串,认真地看着陈胜:“对!陈胜!你脑子好使!你说,咱们的机甲,到底差在哪儿?神经链接真有那么邪门?怎么才能不死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陈胜身上。
陈胜停下了指尖的划动,桌布上那个微小的拓扑图被啤酒水渍晕开,模糊不清。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王磊和赵大勇充满期待的脸,又掠过周围同学好奇的眼神,最后,似乎不经意地,在林薇那带着复杂情绪的脸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
他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描绘宏伟蓝图,只是用最平静、最直白、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理性的语气说道:
“差在基础。”
“差在每一个能量回路的优化,差在每一根神经纤维的承载极限,差在材料承受冲击的毫秒级响应。”
“神经链接的反噬,”他顿了顿,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本质是能量逸散路径设计缺陷和神经适应性训练不足导致的生物电流过载。死亡率,是设计缺陷和训练缺失的必然代价。”
“想不死人?”陈胜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如同冰冷的探针。
“需要重新设计头盔的核心能量缓冲阵列,需要优化神经信号的调制算法,更需要驾驶员在链接前,通过特殊训练,让特定的神经元簇产生代偿性增生,强行提升局部神经通路的能量阈值。这过程…”他微微停顿,脑海中闪过“星火”淬炼时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