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儿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的肯定。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还堵在胸口,但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那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是被当众维护的震动,是长久压抑的情感在巨大冲击下的决堤。
她忘了身份,忘了场合,忘了周围所有窥探的目光。在主管伸手过来想拉她离开之前,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向前踉跄了一步,不管不顾地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眼前这具温暖、坚实、带着雪松气息的身体!脸颊深深埋进他昂贵的丝绒礼服前襟,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那冰凉的布料。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迷途的航船终于看到了灯塔的光。
“谢……谢谢……”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台上的,台下的,好奇的,惊愕的,鄙夷的,嫉妒的……全都凝固了,聚焦在那个紧紧抱着杜兰德少爷哭泣的、狼狈的侍应生身上。马克西姆·杜兰德的身体似乎也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怀里这具带着香槟味、微微发抖的温热身体,还有那迅速蔓延开的湿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错愕。但仅仅一瞬,那错愕便沉入深海般的平静。他没有推开她,只是抬起一只手,带着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极其克制地、轻轻拍了拍她因为抽泣而耸动的后背。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爆炸性。宴会厅里的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赵可儿在主管半扶半拽下离开那片狼藉的中心时,残留的感知里,只剩下马克西姆丝绒礼服上那冰凉的触感,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以及背后那无数道几乎要将她灼穿的、含义复杂的目光。世界天旋地转,巨大的羞耻和后知后觉的恐惧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在外。赵可儿被主管带到员工休息室,机械地换下湿透冰凉的制服。主管的脸色依旧难看,但碍于马克西姆的明确指令,只是严厉地叮嘱她“收拾好情绪,别再惹麻烦”,便匆匆返回宴会厅处理后续。
休息室里只剩下赵可儿一个人。她坐在冰冷的塑料长凳上,双手紧紧捂着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里不断渗出。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飞溅的酒液,刺耳的碎裂声,无数鄙夷的目光,主管铁青的脸……最后定格在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马克西姆·杜兰德的瞬间!
天啊!她都做了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小丑一样扑进太子爷的怀里痛哭?明天,不,今晚,“索菲特侍应生当众投怀杜兰德少爷”的新闻就会传遍整个沪上酒店圈,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她的工作完了,她的尊严……碎得比地上的水晶杯还要彻底!
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不敢去想马克西姆当时的表情,是错愕?是厌恶?还是觉得被冒犯的愠怒?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赵可儿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门外站着的不是主管,而是马克西姆的私人助理,一位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士。他手里拿着一个印有酒店烫金徽章的精美纸袋。
“赵小姐,”助理的声音公式化,听不出情绪,“杜兰德先生吩咐,将这个交给您。另外,”他顿了顿,目光在赵可儿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晚宴还有一小时结束,杜兰德先生希望您结束后能到顶层行政酒廊一趟。”
说完,他将纸袋放在门边的矮柜上,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赵可儿呆呆地看着那个纸袋,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条崭新的、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披肩,标签显示是某个顶级的意大利奢侈品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打印出来的一行简洁英文:
“dry yourself. calm down. See you later.”
(擦干自己。冷静下来。稍后见。)
没有签名。
披肩的触感温柔得像一个无声的安慰,却让赵可儿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羞耻,而是混杂了难以置信、茫然无措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细小却尖锐的悸动。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安抚?是补偿?还是……一种更让她心慌意乱的信号?
顶层行政酒廊“云顶”的露台,是俯瞰浦江璀璨夜景的绝佳位置。夜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和城市的喧嚣拂面而来。
赵可儿站在露台入口,裹紧了那条柔软的米白色羊绒披肩,仿佛它能给予她一丝勇气。她换回了自己的便装——一件简单的棉质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与这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了出去。
马克西姆·杜兰德背对着她,凭栏而立。他脱掉了晚宴的礼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夜风吹动他浅金色的发丝,背影在璀璨的万家灯火衬托下,显得有些……寂寥?赵可儿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水晶壁灯柔和的光线下,他的面容少了几分白天的耀目逼人,多了几分沉静的疲惫。那双蓝眼睛看着她,没有责备,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感觉好点了?”他开口,声音比晚宴时低沉沙哑了一些。
赵可儿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披肩的流苏,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吟:“杜兰德先生……对不起。今晚……我……我太失态了,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那条披肩……还有……我……”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愧疚感再次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