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几乎将赵大勇捧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高度。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赵可儿充满期待和紧张的眼神,都聚焦在赵大勇身上。
赵大勇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杯中是他几乎从未沾过的、色泽浓烈的洋酒,气味辛辣而陌生。他极其厌恶这种应酬,更厌恶在陌生人面前饮酒。但马克西姆的话,句句戳在“兄长”和“可儿生日”的点上。他看了一眼身旁妹妹那紧张又充满希冀的眼神,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沉默着,下颌线绷得更紧。几秒钟的僵持,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在赵可儿几乎要开口替他解围的瞬间,赵大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同样被侍者斟满的、他几乎没动过的红酒。
他没有看马克西姆,目光沉沉地盯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仿佛那不是酒,而是某种需要克服的障碍。然后,他猛地一仰头!
“咕咚!”
喉咙滚动,一整杯红酒被他如同喝水般,硬生生灌了下去!
动作快、猛、带着军人执行命令般的干脆利落,却也透着一股强忍不适的僵硬。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陌生的酒精气味直冲鼻腔,让他浓黑的眉毛狠狠拧在了一起,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哥!”赵可儿惊呼一声,心疼地看着他。
马克西姆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随即被更深的笑容取代:“赵先生好酒量!痛快!”他也仰头,姿态优雅地将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饮尽。
周围的宾客也纷纷举杯饮尽,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赵可儿连忙给哥哥夹菜,小声说:“哥,快吃点东西压压。”
赵大勇放下空杯,喉咙里火烧火燎,胃里也一阵翻腾。他强压下不适,拿起刀叉,沉默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显得有些机械。一杯红酒对他来说,量不算太大,但空腹、加上心情极度紧绷和压抑,那酒精的效力似乎来得格外迅猛。他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眼前的烛光似乎有些晃眼,马克西姆那张英俊的笑脸也似乎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他夹克内袋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神经的震动!不是铃声,是震动!只有最紧急、最隐秘的联系才会使用的加密通讯方式!
赵大勇的动作瞬间僵住!刚才被酒精灼烧得有些昏沉的头脑,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清醒!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窜上!他猛地放下刀叉,动作快得带倒了手边的水杯,清水泼洒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哥?”赵可儿吓了一跳。
赵大勇根本无暇顾及。他脸色剧变,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刃,所有的不适和压抑瞬间被一种刻入骨髓的警觉和肃杀取代!他猛地探手入怀,掏出那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哑光的特殊通讯器。屏幕亮起,没有号码,只有一行猩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如同乱码般的加密字符!那是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标识!
他甚至来不及细看信息内容,手指已经本能地、带着巨大力量按向屏幕,试图点开查看详情!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
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黑暗猛地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
那杯被强行灌下的红酒,此刻仿佛变成了最猛烈的毒药,混合着马克西姆那看似真诚的笑容和周围奢靡的环境,化作一股巨大的眩晕和虚脱感,瞬间冲垮了他钢铁般的意志!
赵大勇高大魁梧的身体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撑住桌面,手臂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猛地放大,随即涣散!他手中的通讯器“啪嗒”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猩红的屏幕兀自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在赵可儿骤然放大的、充满惊恐的瞳孔倒影里,在马克西姆瞬间收拢笑容、变得深邃莫测的蓝眼睛注视下,在周围宾客惊愕的抽气声中——
赵大勇,这位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机甲部队中队长,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就那样直挺挺地、带着巨大的力量,轰然向前扑倒!
“砰——!!!”
沉重的身躯砸翻了沉重的实木餐椅,带倒了桌上的水晶杯和银质烛台!烛火摇曳着熄灭,深红色的酒液、破碎的水晶、滚落的银器、翻倒的食物……一片狼藉!
赵可儿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露台梦幻的夜空:“哥——!!!”
露台的空气里还漂浮着香槟的微醺、松针的清冽,以及顶级和牛冷却后油脂凝结的腻香。赵可儿撕心裂肺的尖叫余音仿佛还在水晶吊灯间震颤,但此刻,这片悬浮于浦江璀璨夜景之上的奢华空间,已被另一种冰冷粘稠的死寂彻底冻结。
马克西姆·杜兰德——或者说,顶着这个完美伪装代号的男人——脸上最后一丝属于“温柔男友”的残存温度早已消失殆尽。他站在狼藉的杯盘碎片和翻倒的昂贵家具之间,如同站在一片刚刚被飓风扫过的战场废墟上。那张曾让赵可儿无数次心跳加速的英俊面孔,此刻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金属般的冷漠。他微微侧头,用赵可儿完全听不懂的、快速而冷硬的法语下达指令:
“目标已控制。脑波抑制生效。执行‘水螅’采集。清理现场,一级静默撤离。b组接管外围,确保通道畅通。”
“是,长官!”几个原本侍立如背景板、穿着考究侍者服或宾客西装的男人,瞬间撕下伪装。动作迅捷如猎豹,眼神锐利如鹰陨。他们迅速围拢到赵大勇扑倒的位置。
赵可儿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像冰水一样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看着马克西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哥哥毫无声息、像一座沉默山峦般被那些“侍者”粗暴架起的庞大身躯,看着昂贵的羊绒地毯上被拖曳出的、混合着酒液和某种深色污渍的痕迹……
“不……马克西姆!maxime!你在干什么?!放开我哥!你们放开他!”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尖叫尖锐地划破了死寂。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朝着马克西姆扑过去,试图抓住他的手臂:“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