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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的日光如薄纱般漫过咸阳宫的飞檐,将林默府邸的青砖染成蜜色。阿芜跪坐在织机前,指尖拂过锦缎上未完成的凤凰纹样,金线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却在凤凰眼斑处打了个死结——那是她昨夜心绪不宁时留下的败笔。

“又在熬夜?”林默的声音自月洞门传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城外的霜露。他手中握着个描金漆盒,盒面刻着展翅的凤凰,正是阿芜年少时遗失的定情信物。

阿芜猛地抬头,织梭从膝头滑落,在青砖上滚出清脆的声响。“大人何时回来的?”她慌忙去捡,却被林默按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边关特有的风沙气息。

漆盒打开的刹那,一枚羊脂玉凤佩躺在锦缎上,凤喙衔着的珍珠恰好抵住阿芜掌心跳动的血脉。她想起十五年前会稽山的暮春,林默将这对玉佩中的雄佩系在她腰间,说:“待我封侯,便以凤佩为聘。”

“边境的匈奴……”阿芜的声音发颤,目光落在他肩甲未愈的血痕上。

“已退至漠北。”林默将玉佩系在她颈间,指腹蹭过她耳垂时,触到一片冰凉,“倒是府中……”他顿住话头,看着阿芜发间新换的银簪——那是昨日西施“不慎”遗落在主院的物件。

巳时三刻,偏院的梧桐树下,西施正对着铜镜簪花。镜中映出的人影消瘦,鬓边那朵新开的白玉兰,与阿芜今日戴的竟是同色。她指尖划过琴弦,第七根弦仍空着,像道未愈的伤口。

“姑娘可是在等谁?”张良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他身着工匠服,腰间别着淬火钳,活像兵工厂派来修炉的杂役。

西施猛地回头,玉簪掉在琴面上,发出一声锐响:“先生不怕被侍卫撞见?”她注意到张良袖中露出的半幅帛书,边缘用朱砂画着折断的船桨。

张良将帛书甩在石桌上,上面是林默府邸的水道图,主院与偏院的排水口被红线相连:“越国使者已到渭水渡口,就等姑娘将密信放入送往兵工厂的锦缎里。”他从袖中取出枚蜡丸,塞进西施手中,“信里写着兵工厂的硫磺库布防,只要引燃……”

蜡丸的温度灼得西施指尖发颤,她想起三日前林默教她辨认兵符时,掌心残留的墨香。院外传来阿芜的脚步声,西施慌忙将蜡丸藏入琴囊,指尖却在触到琴弦时被木刺扎破,血珠滴在琴面,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

“西施姑娘在弹琴?”阿芜的声音隔着竹帘传来,手中端着的药碗里,泡着专治刀伤的金疮药。她看见西施藏在身后的手,指缝间渗出的血迹,与林默肩甲上的血痕如出一辙。

戌时的月亮升上檐角,将庭院割成明暗两半。林默在抄手游廊撞见徘徊的阿芜,她怀里抱着件未完工的披风,凤凰纹样的尾羽处,用银线绣着半朵芙蓉——那是西施常用的花样。

“为何用她喜欢的纹样?”林默的声音沉下来,注意到披风内衬藏着枚青铜令牌,牌上“李”字已被磨平。

阿芜猛地将披风藏到身后,月光在她眼底碎成银鳞:“大人可知,偏院的排水口直通兵工厂的硫磺库?”她想起昨夜在偏院捡到的蜡丸,里面那句“月黑风高,引火焚库”此刻像烙铁般烫着掌心。

恰在此时,偏院传来琴音,弹的竟是越国的《哀郢》。两人赶到时,只见西施跪在满地琴弦中,手心里攥着半枚玉佩——那玉佩的纹样,与阿芜颈间的凤佩严丝合缝。

“将军赎罪!”西施的声音带着哭腔,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小女子不慎打碎了夫人的嫁妆……”她抬起头时,脖颈处露出道青紫的扼痕,像条盘踞的小蛇。

林默蹲身拾起玉佩,指腹触到内侧刻着的“越甲三千”四字。阿芜看着西施颈间的伤痕,又看看林默手中的玉佩,忽然想起张良昨日的威胁:“若不配合,便让你像这琴弦般崩断。”月光在此时被乌云遮蔽,庭院陷入短暂的黑暗,唯有西施眼中闪过的光,像寒夜里忽明忽灭的磷火。

三更梆子响过,阿芜提着灯走进偏院。西施正对着烛火缝补琴囊,见了她,慌忙将半幅帛书塞进枕下。灯花爆出的刹那,阿芜看见帛书上画着兵工厂的硫磺库,起火点正是排水口。

“这是越国使者要的密信吧?”阿芜将灯盏放在桌上,烛光映出她袖中藏着的匕首,“张良逼你这么做的?”

西施的针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夫人都知道了?”她的声音突然转冷,“可将军信我,还是信你?”

阿芜想起林默将凤佩系在她颈间时的眼神,想起他昨夜查看排水口时,指尖沾着的硫磺粉末。她猛地抽出匕首,却不是刺向西施,而是割开了自己的衣袖——里面缝着另一封密信,用朱砂写着“张良藏于西跨院柴房”。

“我替你送这封信去兵工厂,”阿芜将匕首递给西施,刃上刻着林默的字,“但你要告诉将军,真正的密信藏在……”她的话被窗外的异响打断,张良的身影如鬼魅般扑进屋内,手中的淬毒匕首直取阿芜后心。

剑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乍现,林默的佩刀精准地格开张良的匕首。硫磺的气味从柴房方向涌来,兵工厂的方向腾起橘红色的火光,像提前升起的朝阳。

“大人果然早有准备。”张良抹去嘴角的血,目光扫过阿芜手中的密信,“可你怎知,西施给你的是假信?”

林默将阿芜护在身后,刀尖指着西施藏在琴囊里的蜡丸:“三日前我便知,越国使者已被我军截杀。”他顿了顿,看着西施苍白的脸,“你颈间的扼痕,是自己掐的吧?”

西施猛地后退半步,琴囊里的蜡丸掉在地上,裂开后露出的并非密信,而是半片织锦——上面用金线绣着完整的凤凰,尾羽处缠着根断弦。阿芜忽然明白,昨夜西施塞给她的“密信”,其实是求救信号,而真正的陷阱,藏在张良带来的假帛书里。

晨光终于穿透云层,将兵工厂的火光染成金色。林默看着阿芜颈间的凤佩,又看看西施手中的断弦,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会稽山,老织匠说过的话:“真正的锦缎,经纬相织方得牢固,若有一根线生了异心,整匹布都会走样。”

西施在此时忽然跪下,将断弦放在林默脚下:“小女子愿随将军去兵工厂,指认张良余党。”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求将军,放过越国那些被胁迫的工匠。”

烽烟在远方的天际线上升起,像一支未燃尽的信标。林默扶起阿芜,看着她袖中渗出的血——那是替西施挡刀时留下的伤口。他知道,这场由锦帕和琴弦引发的纠葛,终将在兵工厂的火光中落幕,而他心中的天平,早已在看见阿芜藏起密信的那一刻,悄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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