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肆意涂抹着夜空。但对于林薇来说，这绚烂的夜景，不过是她从“魔方大厦”——隆盛集团总部大楼——落地窗望出去的模糊背景板。
她是隆盛集团市场部的一名普通职员，入职三年，像一颗精准嵌入齿轮的螺丝钉，在996的节奏里旋转，几乎忘记了日出的颜色。最近，公司接到一个重要的跨国项目，市场部成了前线战场，加班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是“便饭”本身。
晚上十一点，市场部的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打印机运转声、偶尔压抑的哈欠和咖啡杯碰撞声，构成了一曲疲惫的夜之交响。林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屏幕上的ppt图表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旋转，变成一张张嘲笑她的脸。
“还没弄完？”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是她的直属上司，市场部副总监张恒。张恒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永远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但那微笑从未到达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疲惫？
“张总监，快了，最后几张数据图核对一下就好。”林薇赶紧坐直身体，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张恒身上有种让人不舒服的压迫感，尤其是在深夜的办公室。
张恒点点头，目光扫过她的屏幕，又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辛苦了，小林。这个项目很重要，关乎部门，甚至公司的未来。加把劲，做完了早点休息。”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鼓励，但那眼神，却像在审视一件工具。
“嗯，谢谢张总监。”林薇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张恒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办公区的角落，是一个玻璃隔间，透过磨砂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模糊的光影。林薇注意到，张恒的办公室灯，似乎永远是亮着的，无论多晚。
又过了一个小时，林薇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环顾四周，其他同事不知何时已经陆续离开了，只剩下她和……张恒办公室里的灯光。
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空旷的办公区，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盏沉默的、亮着的灯。格子间的隔板像一个个冰冷的墓碑，排列整齐，透着死寂。空调的风声，此刻也显得格外诡异，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她匆匆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经过张恒办公室门口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磨砂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林薇没多想，加快脚步走向电梯间。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灯光惨白。她走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钮，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隔绝了身后那片寂静的办公区。
就在门即将完全闭合的瞬间，她好像看到，张恒办公室的磨砂玻璃上，那个人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再看清楚，但电梯门已经合上，开始下降。她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大口喘着气，告诉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然而，那个模糊的、似乎没有五官的人影，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第二天，林薇顶着黑眼圈来到公司。办公室里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咖啡的香气、同事间的寒暄、打印机的忙碌，似乎昨晚的诡异只是一场噩梦。
她刚坐下，邻座的同事王磊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薇薇，你昨天又加班到很晚？”
王磊是个性格开朗的大男孩，进公司比林薇晚一年，平时和她关系不错。
“嗯，项目急嘛。”林薇揉了揉太阳穴。
“你也太拼了。”王磊咂舌，“不过说真的，我最近总觉得这办公室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林薇来了兴趣。
“说不清楚，”王磊挠了挠头，“就是感觉气氛怪怪的。你有没有觉得，张总监最近好像越来越……阴沉了？而且，你记不记得以前市场部有个叫李娜的同事？”
“李娜？”林薇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做策划的，挺有才华的，后来呢？”她印象中，李娜好像是在半年前突然离职了，听说是找到了更好的发展。
“我昨天听行政部的人闲聊，说李娜不是离职，是……失踪了。”王磊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而且，好像就是在连续加了几周班之后，突然就不见了，家里人报了警，也没找到人。”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失踪？怎么会……”
“嘘，”王磊赶紧示意她小声点，“行政部的人也是私下说，让我们别外传。还有更奇怪的呢，你记得我们上周做的那个竞品分析报告吗？我明明存在共享文件夹里了，昨天怎么找都找不到，问了好几个同事，都说没动过。”
林薇心里一沉，她想起自己昨天整理的那份数据，好像也在最后保存时出现了一点异常，提示文件损坏，幸好她有备份。难道不是意外？
就在这时，张恒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色阴沉：“都围在这里聊什么？工作做完了？”
众人赶紧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张恒的目光扫过林薇和王磊，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最后落在林薇身上：“小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林薇心里忐忑不安，跟着张恒走进了那间玻璃隔间。办公室里很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旷，除了必要的办公家具，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用品。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线条扭曲，颜色暗沉，看得人心里发堵。
“昨天让你整理的客户反馈数据，我早上看了，有几个关键数据点好像不太对。”张恒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再去核对一遍，中午之前给我。”
“好的，张总监。”林薇点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张恒叫住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昨晚……是不是走得很晚？”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想起昨晚电梯门关闭前看到的那个影子，勉强笑了笑：“嗯，项目急，所以多弄了一会儿。”
张恒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要把她看穿。然后，他才缓缓移开目光，挥了挥手：“去吧，工作要仔细。”
走出办公室，林薇感觉后背都湿透了。她回到座位，王磊递过来一杯热水，低声问：“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让我核对数据。”林薇喝了口水，压下心头的不安，“王磊，你说李娜失踪的事，还有文件消失……会不会和张总监有关？”
王磊脸色一变，赶紧摇头：“别瞎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讲。不过……我确实觉得李娜失踪前后，张总监的状态就有点不一样了。而且，你不觉得这办公室晚上有点太安静了吗？安静得……吓人。”
林薇没有说话，但她知道，王磊说得没错。这个看似高效、专业的职场，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容器，正在慢慢吞噬着什么。而那盏永不熄灭的灯光，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过得心神不宁。她加倍小心地处理工作，仔细核对每一个数据，生怕出错。同时，她也开始留意办公室里的异常。
她发现，不仅是她和王磊，还有其他几个经常加班的同事，也遇到了文件莫名丢失或损坏的情况。大家虽然抱怨，但都归结为电脑问题或自己不小心，没人往深处想。
只有林薇和王磊，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他们开始在私下交流，发现李娜失踪前，负责的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同样需要连续加班。而她失踪后，她的工位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林薇。她开始害怕加班，害怕那空旷的办公区，害怕张恒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但项目到了关键时期，她根本无法拒绝加班。
又是一个深夜，大概凌晨一点钟。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薇、王磊，还有……张恒。王磊在改一份策划案，林薇在整理最后的客户数据。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单调的嗡鸣声。林薇感觉有些口渴，起身去茶水间倒水。
茶水间在办公区的另一侧，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空置的会议室和储藏室。林薇拿着水杯，走在寂静的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快要走到茶水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很轻，很慢，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地上拖行。
林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回头。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地上微微晃动。
没有人。
她松了口气，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出现了幻听。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嗒……嗒……嗒……
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不是幻听！
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林薇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她不敢再回头，几乎是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冲进了茶水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茶水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外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一丝微光。她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还有……门外那依旧不紧不慢的、拖沓的脚步声，在茶水间门口停了下来。
嗒……
脚步声停了。
林薇吓得浑身发抖，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是一个人的剪影，站在茶水间门口，一动不动。
是谁？张恒？王磊？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的人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任何动作。林薇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目光，透过门缝，似乎正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拖沓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慢慢地、慢慢地远去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林薇等了很久，确定外面没有声音了，才颤抖着打开茶水间的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灯光依旧惨白。
她连水都不敢倒了，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座位。王磊看到她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吓了一跳：“薇薇，你怎么了？遇到鬼了？”
林薇惊魂未定，抓住王磊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刚才在走廊里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有人跟着我！”
“脚步声？”王磊皱起眉头，“可能是张总监吧，他刚才好像出去了一趟。”
“不是！”林薇立刻摇头，“那声音很奇怪，像是拖着脚走，而且……我看到门口有个影子，站了很久才走！”
王磊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确定？”
林薇用力点头，眼里充满了恐惧：“我很确定！王磊，这地方太不对劲了，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就在这时，张恒的声音从他的办公室里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大半夜的，吵什么？”
林薇和王磊同时看向张恒的办公室，那扇玻璃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里面的灯光依旧亮着，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和那天晚上，林薇在电梯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薇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的折磨。第二天，她找到王磊，坚定地说：“我要查清楚李娜的事，还有这办公室到底怎么了。”
王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但我们得小心，不能让张总监发现。”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李娜的工位。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但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午休时间，趁着大家都去吃饭，他们悄悄来到李娜曾经的座位。
桌子很干净，抽屉里也空空如也。王磊不死心，趴在地上，检查桌子底下。突然，他叫了一声：“薇薇，你看这个！”
林薇凑过去，看到王磊从桌子和墙壁的缝隙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粉色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
“这是……李娜的日记？”林薇惊讶地接过笔记本。
“很可能！”王磊兴奋地说，“快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人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娟秀，记录着李娜的工作和生活。前面的内容都很正常，只是一些工作上的抱怨和对未来的憧憬。
直到翻到半年前，也就是她失踪前一个月的内容，日记的风格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今天又加班到很晚，张总监还在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怕他，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物品。”
“项目压力好大，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昨晚加班，好像听到办公室里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低语，吓得我一夜没睡好。”
“文件又不见了！明明保存好了的，怎么会这样？同事们都说没动过，难道是电脑坏了？可我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到了！昨晚加班，我看到张总监办公室里有奇怪的影子！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但办公室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那影子……不像是人的影子！”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这个项目好像有问题，里面的数据涉及到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某种交易？张总监让我一定要保密，他的眼神好可怕！”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要辞职！今天就递辞职信！可是……我好像走不了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办公室里的那个影子，好像一直跟着我……”
日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佛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写下的。
林薇和王磊面面相觑，脸色苍白。日记里的内容，和他们最近遇到的事情惊人地相似！文件消失、奇怪的声音、张总监的异常、还有那个神秘的影子……
“李娜不是失踪了，她可能……”王磊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可能发现了张总监的秘密，被……被他……”
“被怎么样？”林薇追问，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就在这时，张恒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看什么？”
林薇和王磊吓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把日记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张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林薇手中的笔记本。
“这……这是……”林薇吓得说不出话来。
张恒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的心上。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夺过了那本日记。
他快速地翻阅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最后，他合上日记，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薇和王磊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看来，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张恒的声音很平静，但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李娜就是太聪明了，好奇心太强了，所以她才会‘失踪’。你们，是不是也想和她一样？”
“你……你把李娜怎么了？”王磊鼓起勇气问道。
张恒冷笑一声：“怎么了？她现在……很好，就在这个办公室里，和我们‘在一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旷的办公区，“你们没感觉到吗？这个办公室，其实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