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热闹的荻花街,继续往北走。
穿过一条林荫砖石小路,再往前,是一片开阔的天地。
眺望去,最北方是苍夷山。
看远处,山色空朦,云销雨霁,山势巍峨高耸,山上枝林叶茂,郁郁葱葱,育野畜,生百草,人常说靠山吃山,苍夷山就是巨大的宝山。
苍夷山坐北朝南,从顾烨城的方向看过去,山脚下有许多砖瓦屋脊,或紧邻挨成一片,或零星分布,是个大村落。
村落与顾烨城之间,横跨着一条较宽阔的浅水河。
河上横跨一座长长的窄竹桥,供村里与街道往来通行。
顾烨城跟着徐枫林踏上竹桥。
青山绿水,鸟雀啼鸣,视野开阔间,花草繁茂,鼻息间似有灵气飘荡,一呼一吸,沁人心脾。
顾烨城心旷神怡:真是风水宝地,人间仙境,一辈子待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枉人间走一遭。
下了竹桥,是窄小的石阶小路,蜿蜒向上。
两人拾阶而上,几经回转,大约三百阶的距离,出现个阔落的独庭院。
篱笆将院落圈成很大的面积,篱笆围墙上爬满了离落藤,叶片鳞次栉比。
其间点缀着粉蓝小花,这是一种四季常绿的藤,可驱蛇虫灭蚊蝇,是集观赏和实用于一身的植物,就是极吃水,要经常浇足水才行,好养也不好养。
这么大面积的离落藤,得花大力气才行,不然这么美丽实用的植物,一路走来,没见其他人家弄这么大阵仗的。
走近低头细看,篱笆下面的地面上挖了细小的渠,约莫四寸宽,很整齐,一看就是用做引水灌溉,真是个费心费力却一劳永逸的方法。
顾烨城:...妙...!
推开篱笆闸门,徐枫林快步向屋内走去
“....满栀!凡凡!...”
顾烨城停步在院子,咚咚咚心跳不正常起来,他全身紧绷着,像紧张,像期许…
徐凡心!就在那个屋子里!!
徐枫林一脸纳闷的走出来。
“欸奇怪!早飞鸽传书说....以后家里要多个人了,约莫今日能到,怎么没在家等着?”
“这不早不晚的时侯是干什么去了?”
不一会儿,正房与左厢房之间有动静儿传来,两房之间有个八尺宽的通道,原来是那边的篱笆侧门传出的声音。
只见一个姿容倾城的女子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个木盆,盆里有熏香皂角。
“满栀!”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女子栓门的动作一顿,她转头望向庭院。
“夫君.....”
那女子眼圈红红的,长裙蹁跹的跑过来。
徐枫林一手接过木盆搁到旁边的架子上,一手把女子圈入怀里,紧紧搂住。
顾烨城脸上又适时挂上懵懂乖巧。
“......这就是城儿,顾烨城”
徐枫林仍牵着花满栀的手,给她引见了顾烨城。
“舅母日安”顾烨城见礼。
这时他看仔细了花满栀的容貌,与徐凡心至少有七分相似。
徐凡心是男子,更高,更瘦。没有花满栀这样饱满的健康,他常年吃药。
花满栀眸光柔和。
“日安日安,烨城,以后这就是自己家,缺什么用什么只管跟我讲......”
花满栀笑颜美丽,该是个放在椒房阿宫的美人,却出现在偏远山村里,有点奇怪。
“凡心要是知道家里以后要多个好看的哥哥,该开心坏了.....”
“欸儿子去哪儿了”徐枫林半月没见着儿子。
花满栀目含浅嗔的念叨“找风絮玩儿去了,.....拿了他义父才送他的新玩意儿,跟风絮俩人,玩儿的正起劲儿哪!…吃饭都要喊了才回来。”
“风絮…谁呀?”徐枫林听见个耳生的名字
“北边儿前不久新搬来的那家的儿子,姓柳,比凡凡大两三岁。”
是他!柳风絮?!顾烨城思索着。
“啊我先去做饭,都是洗好切好的,快得很。”
花满栀说着就开始系围裙,戴头巾,以免粘上油烟气味。
“你们爷俩儿先去歇会吧,堂庭里有沏好的茶,坐在炉子上煨着,该是还热着的。”
徐枫林领着顾烨城进到正房堂庭,交代茶壶,杯子之类的后。
“我去喊你弟弟回家来.....”
说罢,徐枫林拎了昨晚抓的鱼顺手带给灶火房的花满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听到徐凡心的名字,仍心神颤荡,到了此刻,反倒不是太难遏制了。
顾烨城环顾着屋内,这屋子外面看起来质朴无华,普通的青砖乌瓦,屋内的陈设却不简单。
倒不是多富丽奢华,而是朴素中又堆满讲究。
比如桌椅板凳,花架,茶案等家具,皆是寻常樟木所制,款式也是最简单的,讲究在,边缘打磨的弧度极缓,表面也极平滑,看到看不到的位置都如此细致入微,刷了许多层油漆,甚至有微微光泽晕出,寻常家具就变得不寻常了。
茶具就是普通白瓷,没有花纹,却圆润细致低调可爱,擦洗的干净透亮。
地面不是百姓惯用的土或者砖,顾烨城细细一看,这是粗青瓷所制的长宽各二尺的方砖,严丝合缝拼接在一起,擦的极干净。
屋里陈设很少,却雅致,寻常百姓家总堆满破旧的杂物,没什么用处....却舍不得扔。
百姓生活艰难,居安思危,有囤积物品的习惯,这不奇怪,舅舅家这样的才是个别……
转头望向西边,发现里面隔间竟有个小书房,是一整面书架隔出来的,书架上林林总总,各种书籍,内设有书案,椅子。
案绯上面一应用具齐全,干净整齐,雅致考究,有墨香隐隐流动。
朴素中透出这样的美,引出顾烨城的赞叹声,这可不是顾南风口中的贫瘠地。
返回正堂庭,顾烨城执壶斟了杯茶,还有些烫,他端起吹了吹,蒸腾的水汽晕到眉眼,优越的眉骨盛着漆黑的眉,微不可察的轻蹙,似乎…并没有那么平静。
庭院中有动静传来。
顾烨城:.......这是!.....来了!!
徐枫林拉着个小娃娃进来,对!是拉进来的。
小娃娃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脸上鼓出来的小腮肉丧拉着,拧着头,就是不给个正脸儿。
顾烨城起身,长辈站着,没有他坐着的道理,这是前世徐枫林拿棍棒打出来的规矩。
徐枫林不是老学究,从不在细微上死抠,但对基本礼仪,绝不含糊。
这时,花满栀端了菜进来。
“这是你表哥,顾烨城。这是你弟弟,徐凡心。”
徐枫林给第一次见面的两人介绍着。
徐凡心拧着头:………
顾烨城面无表情:………
顾烨城:徐凡心是怎么做到一边瘪嘴,一边撅嘴的??!!
照规矩,做弟弟的要先见礼。
徐枫林‘啧’了一声,往前推了推徐凡心。
徐凡心“哼~~”
短小的身子,拧巴着能拧出二里地。
花满栀又端了菜进来
“徐凡心,叫人!”
“哥哥日安”
徐凡心翘着鼻尖开尊口了,很显然,花满栀是个严母。
顾烨城“日安”
上辈子他和徐凡心,是斗到至死方休的宿敌,如今竟然在互相循着礼问安?
这让他很别扭,烦躁的想原地咕蛹几下。
“洗手吃饭了。”
花满栀在饭桌上摆好两荤两素加一盆清汤。
几人净了手,落座。
樟木小圆桌坐四个人刚刚好。徐枫林对顾烨城,花满栀对徐凡心。
徐枫林俯身靠近徐凡心。
“凡凡,牙什么时候掉的?来.....爹瞧瞧”
徐凡心扭过小脸
“啊—”张开嫣红小嘴给他爹看。
顾烨城抬眼的视线里,徐枫林伸出食指,按了按小孩儿光秃秃的牙床。
“掉了得有七八天了。.....那天在后院.....跟那只大公鸡约战呢,正叫嚣着挑衅,谁知说着话.....牙就从嘴里掉出来了,大公鸡啄起就跑,凡凡嗷嗷的就追.....”
花满栀操着江南口音的吴侬软语,说着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追它干嘛”徐枫林边吃边问,自家人吃饭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舍不得跟那颗牙的八年情谊呗.......”
俩人说着呵呵呵的都笑了起来。
徐凡心对父母的无情嘲笑,没有丝毫反应。
他一边捧着米饭碗扒饭一边瞪着白眼珠子,斜眼乜向坐在他旁边的顾烨城,继续散发恶意,表达着他的不欢迎。
顾烨城垂着睫毛帘子专心吃饭吃的喷喷香。
徐凡心不爽,他就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