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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被春风化雨,时间来到开春,接下来就是春闱。
杜若年的娘连素芹已经开始给儿子收拾行囊,春闱科考跟秋闱一样,三年一次,参考人都是举人,考中了就是更进一步的进士,基本到手的都是实缺的官位,好些已经当了小芝麻官的举人,每逢春闱科考,依旧下场参考,力争上游。
杜若年这几年在县衙做事,没少受陆池阁亲自指点,只要稳定发挥,杜若年有信心能中,只是名次要看实际发榜。
入夜,朋乐酒楼,三楼雅间。
坐了一桌子人,陆池阁,庄兰亭,杜若年,陆卓文,徐凡心,连素芹,花满栀,简蝶舞。
连素芹本不想来,一介女流又不会喝酒,不好混在一帮男人里,感觉不自在。
陆池阁就把简蝶舞和花满栀请来陪她,就为了让她自在。本也是相熟的人,加上两个交好的闺中密友,连素芹彻底自在了。
席面进行中,众人边吃边聊。
陆池阁“若年,考场要用的东西都装好了?”
杜若年“嗯,大人放心,我自己看过好几遍,我娘比我查看的遍数更多,不会落下什么。”
庄兰亭放下酒杯“主要在心境,这比考举人难不了太多,别紧张,一紧张手抖,多滴一点墨迹,就过不了了,要重新写时间肯定不够。”
庄兰亭十九岁时就考中了进士,只是一直不去当官,跑到这偏远的临川县当个师爷,其原因陆池阁一直猜不明白,他自己也不愿意说。
杜若年向庄兰亭敬酒,谦卑受教。
连素芹眼睛里一直有晶莹在细闪,花满栀亲热的揽着她胳膊
“素芹,养了个好儿子,以后就别出摊儿了,享福吧!”
杜若年也去看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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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素芹很年轻时,夫君就病逝,留下一个六岁的杜若年。
不到一年,家里积蓄就供不上吃喝,公婆只跟着大儿子过活,根本不管早亡小儿子的遗孀和独子。
连素芹天地亲戚都不靠,为母则刚,带着年幼的杜若年在荻花街支起个糍粑摊子,她手艺好,做出的吃食干净,一开始生意就不错,惹来一些摊主眼红,接连欺负她。
年轻寡妇抛头露面做吃食生意,本就遭人诟病,被欺负太狠,就抱着年幼的杜若年哭几场,事后仍旧打起精神赚钱。
有一次遭欺负,被热心的李丰年帮了一把,旁人说话就难听起来,什么李丰年在家外头耍风流英雄救美,她寡妇二春什么的.........
李丰年找来徐枫林主持公道,一来二去,连素芹被县衙护住了,旁人知道她不好欺负,渐渐造谣声小下去,李丰年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两家就是交好了怎么地?!!
尤其李丰年的娘子何花,跟她密切交好,后来花满栀和屠夫张一家,也跟她来往繁多......
感恩苍天,连素芹真的靠着这些人的帮衬,在荻花街上立住了,她做生意不贪多,价格实惠,生意一直都不错。
杜若年年纪小,帮着母亲在荻花街上叫卖,擦桌子,一直很懂事儿,后来攒了些钱,连素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送儿子进最好的书院读书.........
八岁的杜若年就这么进了梧桐书院。
读书烧钱的厉害真得亲身体会了才知道,家底殷实的人家才读的起,像连素芹这样凭借一个小摊子供养儿子读书,实在很吃力,笔墨书砚贵的简直离谱。
可书院的夫子都夸杜若年读书好,是很具灵性那一类的人才,连素芹不舍得白瞎儿子的天赋,更加努力赚钱。早市,晚市,她都会出摊子,每天睡觉不足三个时辰,睁开眼睛就是干活儿,起早贪黑,日复一日,身上一直油乎乎,都没干净过。
后来也习惯了。
杜若年从小就懂事,把娘亲的辛苦都看在眼里。
他读书刻苦,夏天流汗就很小心着不弄脏书籍,冬天天冷手上长满冻疮,还是辛苦抄书,只为省下买书的钱。
稍有一点空闲,就去荻花街上帮母亲叫卖打下手,哪怕后来考中秀才,也没有秀才老爷的优越感,一如往昔。
自杜若年考中秀才,消失多年的亲戚长辈突然出现,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杜若年心如明镜,只一心读书,并不理会淡漠寡情的亲戚,大伯家的小孩,来缠着他撒娇,他也没生一丝怜惜,反而对徐枫林家的徐凡心当亲弟弟疼爱。
时间一久,亲戚们明白自讨没趣,又消失了。等他考中举人,那些人又卷土重来,攀亲带故,纠缠不休,杜若年分毫无所动,他的亲人只母亲一人,那才是跟他相依为命的至亲........
接下来科考之后,他定要一飞冲天,再不要母亲辛苦出摊,母亲会是仆从伺候的贵妇人,每天锦缎华服,干干净净,只需跟花满栀简蝶舞这些好姐妹,吃茶聊天享受富足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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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母亲眼角细纹,杜若年心里难受,母亲早年长相秀美,皮肤白皙,因长年累月在街上风吹日晒,母亲才比同龄人显老很多,她明明还不到四十岁.........
杜若年举杯跟连素芹敬酒“娘!您的好日子不远了.........”说完饮尽一杯酒。
不会喝酒的连素芹也抬手强饮下一杯酒,饮下的都是儿子的纯孝心意。
放下酒杯赶忙说“快快快,吃菜吃菜.....”
简蝶舞笑着依言夹菜,她了解若年娘性子别扭,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忙扯开话题。
简蝶舞“凡心,怎么不喝一杯?”
徐凡心正盯着连素芹看,听见人叫他,扭过头。
“蝶舞妈妈,十五岁之前,不能喝酒!哥哥不让的。”
简蝶舞自然知道他说的哥哥是哪个哥哥。
“那有什么打紧,我家卓文十三岁就偷喝酒了呢!”
陆卓文正夹菜的手一顿
“哎?小娘你怎么知道的?”
简蝶舞调皮的眨眨眼“我什么不知道呀?你问你爹爹知不知道?”
陆卓文尴尬的笑笑“爹爹,你也知道呀?”
陆池阁咽了嘴里的东西才说话“我是最先知道的,一身酒味,以为能瞒得过谁?我刚要问你,你小娘就拉住了我,不让我说你呢!”
陆卓文侧过头挠头发,朝简蝶舞咧咧嘴
陆池阁“若年,你这趟去禹都,考完试,找叶朗和程锦聚聚,都是同窗,以后同朝为官,相互帮衬着。”
花满栀接话说“还有啊,提醒他们,有空了回家看看,程锦娘和叶朗娘因为这两个人过年没回来,在我跟前都念叨好几回了...”
杜若年一一应了。
陆卓文夹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欸小鬼头,你真不去书院啦?我一个人呆那儿可没劲了”
徐凡心喝了口甜汤,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