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李丰年喊他
顾烨城回身望过去。
李丰年拿起地上的布包裹着的东西,舅舅的神兵‘龙吟刀’,几寸长的红宝石把柄匕首,还有一个红玉九连环。
李丰年“烨城,你舅父的刀,我见你用过,你拿去吧。这把匕首,是在你舅母心脏上拔下来的,这个九连环,是凡心最喜欢的玩物。”
“徐家整个被大火烧毁,银钱被流氓痞子耙走了,等大水退了后,我去到你家,只找到了这些,所幸这些都是重要的东西,钱财都没什么要紧,没了就没了。你都带去,全当留个念想吧。”
顾烨城转动着生锈的脑子,思索一会儿后,做了跟前世一样的决定,他伸出脏泥遍布的手,只接过了那把龙吟刀。
顾烨城深深看了李丰年一眼,沉默着平静注视了一会儿。
“李叔,我先给您说声对不住,先前我失去理智,对您多有不敬。其次,匕首和九连环就先放在您家,以后的某一天,会有人来寻它们的。”
强撑许久的镇定,在顾烨城仿佛洞穿他的眼神中,李丰年眼底闪烁了一瞬,只点点头,没再多言。
顾烨城和张二虎还在临川县逗留。
暗中寻找徐凡心的动作没有停。
那虚空里神奇化开的画面,顾烨城认定是当时他手中紧攥的翠玉,带着什么神秘不可知的力量,冥冥中给他暗示。
他尝试用各种方式,神神叨叨询问乞求翠玉再次给他指引,凡心在哪里。
可无论是翠玉还是派出的暗卫,或是自己日夜不停的寻找。
都毫无所获。
看着手中铜板一样大的翠玉,好像并没有特异之处,可虚空中的一幕幕又那么清晰,那绝不是幻觉。
顾烨城将红绳翠玉挂到了脖子上,塞进衣领,郑重的妥帖安放。
张二虎找到了颠沛在镇外的娘,哥哥和嫂子,以及年幼的侄子侄女,一家子多年后重聚,独独少了屠夫张。
二虎娘抬着巴掌,一下一下狠狠扇着张二虎的头,骂他,说没有他这个儿子,丧良心的不孝子,六年不归家,死在战场才好呢!
大虎和媳妇儿在旁边哭着拉劝,心心念念的二虎子回来了,咋能打这么狠呀!
张二虎只抱着娘,死死抱着不撒手,哭着认错,叫娘不要生气,气坏了他要心疼死。
二虎娘头一回听小儿子说烫心窝子的话,停下了打人的手,又抱着小儿子,心肝肉儿的搂着嚎哭。
张二虎在家帮着里外收拾着,陪了娘两天,跟顾烨城一起启程北上。
临走前,张二虎承诺,最多两年,无论好赖,他都不干了,老老实实的回家宰猪,陪着娘,给娘养老送终。
官道上。
天晴没两日,又阴沉沉下起雪来,顾烨城的亲兵部下,一路归拢聚齐,都披着蓑衣,骑着马跟在顾烨城的马车后面。
张二虎和顾烨城,自边沙骑上马匹的那一刻,就奔波折腾,全身都疲累透支,靠在车箱的板子上,缓歇。
两个人都睡不着,也没说话,脑海往复的都是李丰年跟他们讲述的梧桐镇,这持续半月左右的连环悲剧。
悲剧的开始要从陆池阁的死亡,开始说起。
天气冷的料峭,渐近年关,荻花街上人烟鼎沸,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
李丰年忙到脚不沾地,顾客太多了,许多在外漂泊的人都陆续归了家,他一个包子铺跟前都排起了长龙,就为等什么时候包子蒸熟,出笼的那一刻。
在数九寒天里忙的满身大汗,可没办法,许多人回了老家,都想吃李丰年这熟悉的一口包子,一直排队等着。
老爹和媳妇儿都累弯了腰,李丰年索性在这几天短暂的雇上了三个人,又购置了许多屉笼,临到下午了,才缓过气,喝上了水。
边喝着茶水,边往屠夫张那边儿溜达几步。
李丰年“老张哥,你也够忙活的你!”
屠夫张拿小刀刮着猪蹄子上的细毛“那可不咋的,眼见没几天就要过年,谁家不包饺子!觉都睡不得,夜里一直的宰猪,孩儿他娘褪猪毛的开水一直烧不停,哎呦!我这腰是真不行了”
李丰年捏着喝空的茶碗“呀!那可得注意,老哥都快六十了,该歇歇刀,全交给大儿子忙活去吧!”
屠夫张继续分解着半边儿扇猪“嗨!也就忙活过年这几天,多挣几个子儿,攒着给我家二虎子娶媳妇儿。”
李丰年又抹了下鼻子上新冒出的汗“二虎子这孩子今年过年又不归家?还有那莫小北,不是拿你当亲爹似的吗?这今年,还是都没影儿?”
屠夫张眼角的沟壑都耷拉下来了“是啊!前儿来信说,明年再回来,他明年军职能再升个等,说要回来好好待段儿时间来着。”
李丰年嘴里砸砸哈哈,没去戳屠夫张的伤心处,这同样的话头儿说了多少年了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荻花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李丰年摊位上,忙的热火朝天,屠夫张的肉摊子上却只见大儿子大虎和大虎媳妇儿,屠夫张没来。
李丰年忙活中暗道:老张头儿昨儿夜里杀猪,累伤了?今晚上忙完了瞧瞧他去。
李丰年利索的给顾客装着包子,人群里开始响起哭声,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都漫到李丰年摊子前排队的人群里了。
李丰年跟买包子的顾客随口一打听,装包子的手一哆嗦,十来个包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陆县尊,陆池阁,死了!!
把摊子交给媳妇儿何花,李丰年撒开丫子往陆府跑去。
陆府内哭声沸满,哀恸震天,李丰年跑进去时,简蝶舞已经哭的昏死过去,昨儿半夜就收到报丧的花满栀和徐凡心哭的不成样子,一左一右搀扶着简蝶舞往房间躺着去了。
陆墨香哭的头发散乱,紧抱住爹爹不肯撒手,陆卓文匐跪在地,头抵着爹爹胳膊哭的悲号不已,又咬牙切齿,陆池阁是被人刺杀而死,一剑封喉,是专门暗杀的手法,干脆利落,一招毙命,这是验尸的仵作得出的结论。
杜若年强压着悲泣,与庄兰亭一起忙前忙后的张罗,购置丧葬物品,棺材,灵幡,牌位,找人刻碑,人死,总要先入土为安,再说后话。
人都哭倒一片,杜若年何尝不悲痛,只是,总得有人撑着,就像两年前,他娘亲惨死,陆池阁给他撑住了一样!
徐凡心很快从屋子里出来,他重新跪在陆池阁尸首前的油灯边,那在丧葬说法里,是招魂的引魂灯。
魂灯不能灭,头七那天,魂魄才能重聚归来,那是死者跟人间的最后告别。
张开两只手掌环在灯边。
啪嗒一声。
冒出滋滋声响,徐凡心的眼泪掉在灯芯碾上,油灯飘忽了几下,好险没灭。少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过重的力道把脸都擦红了,唯恐泪水再次滴落到油灯上,他死死的护着魂灯。
不能灭,不能灭,灭了池阁爹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