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殿深处的寒气凝成实质的白雾,叶晓晓每踏出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她手中冰珠刺骨的凉意渗入骨髓,程月月的残魂被冻结在万载玄冰般的死寂里,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波动证明着存在。胸口的古玉却隐隐发烫,裂纹深处流转着温润的微光,与殿宇深处某种力量遥相呼应。
“冰魂玉髓眼……”叶晓晓抚摸着眉心那枚血裙女子留下的冰晶符文,寒意直透识海。前方甬道尽头,一池不过丈许的幽蓝寒水映入眼帘。水面无波,却映出整座冰川扭曲的倒影。
咔嚓!
她尚未触及池水,脚踝陡然传来利刃割裂的剧痛!七道玄冰锁链破地而出,缠绕着古老符文,死死扣住她四肢躯干。
这是北冥圣府镇压渊海的核心禁制,非玄女血脉触之即死!
“唔!”叶晓晓被巨力掼倒在地,锁链上的寒气瞬间侵蚀经脉。
更可怕的是体内暴动——被血色丝线强行“缝合”的丹田疯狂震颤,金乌真火、冰魄本源、剑煞怨毒如同被惊动的凶兽,在封印下嘶吼冲撞!
她的皮肤表面的暗红疤痕寸寸皲裂,渗出混杂金芒与黑气的污血。
生死刹那,叶晓晓将冰珠与裂纹古玉猛地按向池面!
池水骤然沸腾!三道虚影自水中升腾:
左为程月月残魂所化的冰蓝雾气,温柔却脆弱;右是剑魄怨念凝聚的猩红戾影,嘶吼着要吞噬一切;居中一道虚影素衣散发,眉目与叶晓晓九分相似,周身流转寂灭道痕——正是北冥玄女沉睡的命魂!
“原来如此。”叶晓晓咳着血,看清了真相,“你们都是‘我’……”
古玉裂纹骤然迸射强光!它根本不是玉佩,而是寒螭剑的剑鞘核心!此刻剑鞘感应到三魂齐聚,化作一道冰虹桥梁贯穿三者——
程月月的守护、剑魄的杀伐、玄女的寂灭,三股力量顺着剑鞘灌入叶晓晓识海!记忆洪流炸开:
雪地上,程月月抱着被仙盟暗算重伤的剑修,泪落成冰;
深渊前,玄女一剑冰封十万魔族,背后却刺入淬毒的人族令箭;
最痛彻的画面——玄女自碎神魂,将本源分作几份遁入轮回。
一缕化作剑魄镇守剑冢,一缕融入程月月魂魄庇护苍生,主魂则沉睡于此,只为重聚之日!
“回来!”叶晓晓嘶吼。冰魄本源在识海掀起狂澜,强行将三道魂魄拽向融合!
剑魄怨魂发出不甘尖啸:“休想再困住我——!”
猩红戾气化为千万把血剑,直刺她神魂核心!程月月的冰雾瞬间被撕裂大半!
就在此刻——
“吼——!”
一声龙吟震碎冰川!幽暗的渊海深处,沉寂七百年的寒螭古剑破冰而出!剑身如玄冰雕琢,此刻却被叶晓晓体内爆发的三魂之力染上凄艳的血纹!
剑锋所向,整座北冥圣府都在战栗!外围冰川寸寸炸裂,旧仙盟布下的九重封山大阵发出刺耳的崩解声!
“阻止她!”云渺天宫内掌劫使目眦欲裂,“绝不能让寒螭剑完整现世!”
轰!!
无数陨星般的仙盟法器穿过崩裂的大阵砸向北冥圣府,却在触及冰川外围的瞬间,被一道升腾而起的玄冰剑幕绞成齑粉——寒螭剑的剑意苏醒了!
……
剑幕之内,寒螭剑悬浮于冰池之上,剑柄处一道陈旧血痕旁,缓缓浮现一道崭新的血纹——属于叶晓晓的烙印。
玄女虚影在剑光中凝视她:“拿起剑,你便是新的玄女,可镇八荒六合。”
剑魄在剑身中咆哮:“杀光伪善之辈!以血偿血!”
程月月残魂只剩一缕微光:“别变成第二个她……代价太大了……”
叶晓晓伸手握住了剑柄。
刺骨的寒意与沸腾的杀念瞬间冲垮她的意识。七百年前玄女以身殉道的决绝、剑冢万年积累的怨愤、程月月死前的不甘……所有重量压上她的魂魄。
她的金丹早已破碎,筑基境的躯壳开始龟裂,鲜血顺着寒螭剑纹流淌。
“您错了。”她突然抬头,染血的唇角勾起冰冷笑意,“你镇守山河,但山河里尽是吃人的魑魅魍魉——”
左手冰珠猛地按向剑身中段!
“我要守的,是这片肮脏山河里,像穆风、青萝、程月月,南霜月,叶婆婆,陈爷爷这样……还想好好活着的‘人’!”
……
……
冰珠在触及剑身的刹那碎裂!
程月月最后的残魂化作温柔坚毅的蓝光,狠狠撞向剑魄的猩红戾气!玄女寂灭的本源随之震荡!
轰隆隆——!!!
三种力量在寒螭剑内轰然对撞!剑身爆发的冰芒吞没了整座玄冰殿,朝着无尽冰川疯狂蔓延!
仙盟砸下的第二波法器洪流撞上这扩散的冰芒,如同烈阳下的霜雪般无声消融!正撕裂空间赶来的三位魔族大君发出惊怒咆哮,魔躯上瞬间爬满冰裂纹!
光芒核心处,叶晓晓的身影在溃散。
她反手将寒螭剑狠狠刺入冰魂玉髓眼!
“以此身为鞘,以我残魂为锁……万魔不渡,人族莫入!”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的身躯化作细碎的冰尘,融入寒螭剑亘古的寒意中。剑身深深没入池底,唯留一道覆盖北冥万里的玄冰结界冲天而起,光幕上流转着叶晓晓破碎又重构的侧脸轮廓,眉心一道血色剑纹灼目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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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冰川边缘
穆风将半截烧焦的枯藤埋入冰层,枯藤上一点微弱的青芒没入大地。
他最后望了一眼笼罩在玄冰结界中的圣府,转身走向风雪弥漫的荒原。冰原卫的铁甲在他身后列队无声,陆魁独臂持斧的身影如山矗立。
云渺天宫。
掌劫使看着水镜中凝固的北冥结界,手中的灵玉茶盏裂开细纹。
“查。”他的声音枯涩,“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能破开‘她’这层冰壳的东西……哪怕是一缕残存的剑魄怨气。”
埋藤的冰丘下
一粒被青萝精魄滋养的草籽悄然顶开冻土,抽出一瓣嫩芽。芽尖上,微不可察地跳跃着一点冰屑似的剑芒。
万里寒渊无声,唯有风掠过冰裂峡谷时,发出龙吟般的低沉呜咽。
寒螭剑没入冰池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北冥圣府上空,那道由叶晓晓身躯所化的玄冰结界骤然扩张,如一只倒扣的巨碗,将整片冰川封入绝对死寂的领域。
结界表面浮动着幽蓝的光纹,其核心正是一柄寒螭剑的虚影,剑身缠裹着暗红血丝——那是叶晓晓体内被强行缝合的混乱本源所化的封印锁链。
仙盟的第三波陨星法器洪流撞上结界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只有湮灭。
所有法器连同操控者的神识烙印,如同被投入焚化炉的纸片,无声化作冰蓝的尘烟。
“噗——!
云渺天宫内,数名长老同时喷血倒地,识海中被反噬的寒毒如毒藤疯长。
掌劫使面前的混沌星盘“咔嚓”裂开一道贯穿的冰痕,盘中倒映的北冥结界虚影骤然凝实,一股沉寂亿万载的寒意顺着星盘因果线反噬而来!
“断!”掌劫使咆哮着斩断自己与星盘的联系,一条手臂瞬间冻结成惨白的冰雕,砰然砸落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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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深处,冰魂玉髓眼已归于平静。
池水清澈如镜,倒映着上方悬浮的三件遗存:
裂纹古玉沉在池底,温润光泽彻底熄灭,只剩一道深及玉髓的焦黑裂痕——这是剑鞘为承受三魂对撞付出的代价,亦是锚定结界的阵眼。
冰珠已碎,一点微弱金芒却如星火漂浮,温柔地包裹着池中逸散的几缕冰蓝雾气。程月月的残魂以最后意志护住了叶晓晓即将溃散的魂魄碎片。
寒螭剑没入池心,剑柄处两道新旧血痕交叠融合(一道属于玄女,一道属于叶晓晓),剑脊上暗红血丝封印蔓延纠缠,将剑魄残余的怨气死死囚禁于剑刃深处。
池边冰面,一行以灼热血书烙印的小字正在缓缓消散:
“此身非我身,此恨非我恨。魂锁三千年,换人间冬尽。”
——是叶晓晓用最后的神魂之力刻下的誓愿,亦是她对玄女宿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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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盟
玄机无极殿内死寂如坟。水镜中,北冥结界已成不可窥探的幽蓝禁忌。
掌劫使独臂拄着星盘残骸,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熄灭:“封存所有关于‘叶晓晓’的卷宗。从今往后……北冥无主。”
他深知,那结界蕴含的已非玄女之力,而是叶晓晓以命为咒、熔炼三魂的绝封。触碰即神魂俱灭。
魔域
深渊熔炉核心,三名撕开空间裂隙的魔族大君被蔓延的冰纹冻结。
他们保持着狰狞扑杀的姿态,化为三座巨大的污秽冰雕,魔血在冰层下凝成诡异的图腾。整个九幽魔海的岩浆悄然降温三寸。
妖域
祖妖图腾林中,万木同悲。叶晓晓引动寒螭剑的刹那,万枯林海冻结七百年的伤疤无声崩裂,渗出冰蓝的血液。祖妖虚影凝视北方:“她的寂灭……比玄女更决绝。”
人间·北冥边界
穆风将最后一点青萝精魄所化的青光拍入冻土。草籽迅速被冰层覆盖,只在坚冰下透出针尖大的一点青芒。
“够了。”陆魁的玄冰战斧重重顿地,震碎脚边蔓延的冰棱,独目望向结界深处,“她选了最难的路……我们得守好这条路。”身后数千冰原卫的重甲折射着结界幽光,如同冰川延伸出的沉默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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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寒渊死寂无声,唯有风雪呜咽如龙吟。
结界边缘的冰川上,无声矗立起一座无字玄冰碑。碑体无瑕,却隐隐透出内里交错的暗红纹路——如同叶晓晓经脉中那以血封印的伤痕。
碑底冻土深处:
草籽青芒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金芒(程月月所护的叶晓晓魂魄碎屑),正悄然渗入寒螭剑结界之根。
更深处,一枚染着穆风干涸血迹的陈旧玉符(刻着“千年石乳芯”藏宝图的灰白玉符)静静躺在冰层下,符上残存的木系生机如萤火轻闪。
寒渊之上:
沉寂的寒螭剑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剑尖所指的冰渊尽头,封印怨魄的血色丝线骤然收紧。
一丝稀薄却纯净的冰魄新芽气息,在剑鞘古玉的焦痕深处,悄然萌发。
……
……
北冥结界已成天堑。
千里玄冰屏壁之上,幽蓝的光纹如血脉般搏动,每一次流转都吞噬着试图窥探的神识。
三年前仙盟最后一波攻势留下的残骸,如今已化作冰壁上凝固的金属锈斑,在风雪中呜咽。
结界之下,冰川深处。
那柄没入冰渊的寒螭剑,剑柄上新旧交缠的血痕已然凝固。剑脊上暗红血丝如同活物,在绝对低温下仍在缓慢脉动——那是被永恒封镇的剑魄残怨,是叶晓晓与剑鞘古玉共同织就的囚笼。
冰魂玉髓眼凝滞如万古玄冰。
池底裂纹古玉焦黑的裂痕深处,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息,正艰难抵抗着冻结万物的死寂——是古玉耗尽最后灵性护住的种子,也是寒螭剑鞘核心不灭的余烬。
一点微绿在绝对的黑暗与寒冷中晕开,缠绕着上方漂浮的、星火般的金芒(程月月残魂最后余力护住的叶晓晓残魂碎屑),如黑暗深海中的共生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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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立风雪结界边缘,最高的冰崖之巅。
穆风用断刀的刀尖,最后一次刮去玄冰巨碑表面的凝霜。
碑身无字,只在中心位置,深深镌刻着一道交错的裂痕——像破碎的丹田,更像撕裂的经脉。裂痕深处被穆风亲手填入暗红的石屑(取自他胸口的千年石乳芯残渣)。
此刻,石屑在碑体玄冰的包裹下,透出星火般的微红暖光。
陆魁的玄冰巨斧重重顿在碑前。
“够亮了。”他独臂抚过碑面,声音冻得嘶哑,“小子,你该走了。”他身后,数千冰原卫重甲覆满冰棱,静默如亘古冰川延伸的一部分。
黑煞门的血旗,妖族暗探的磷光,仙盟隐在风雪后的杀机……
这三年来所有撞上结界的贪婪,皆化作了冰壁上更深的污痕。而冰原卫的代价,是永远冻结在这片界碑旁。
穆风最后抚过那道温热的裂痕,像抚过挚友枯竭的丹田。
“等春来。”他留下三字,转身走入迷眼的风雪,再也没有回头。
一道微弱木系灵力注入碑底冻土——那是他道基崩坏前最后的本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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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底·冻土深处:
那点微绿的萤火终于触碰到一粒被冰封的草籽(青萝精魄所化)。饱含生机的木灵之气涌入——
咔嚓。
极轻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冻土下荡漾开来。
冰裂的草籽中,一抹纯粹的青芽钻出,瞬间缠绕住穆风渡来的微末生机,更贪婪地卷向玄冰碑裂痕中透出的石乳芯红芒!
轰——!
青芽暴涨!根须疯狂刺入冰川的脉络,顺着封印结界之根蔓延!
肉眼不可见的细密根须,终于触及冰魂玉髓眼深处那点古玉残烬中的微绿与星火金芒!
结界表面:
青金二色细丝猛然浮现在幽蓝结界之上,如闪电般蜿蜒勾勒,最终凝结为一道模糊的女子侧影—
长发如凝冻的墨痕,眉眼低垂,周身盘绕细密青藤纹路,冰壁内暗红血丝自她丹田蔓延全身,在心脏处缠成一枚狰狞血茧。
那双闭着的眼骤然睁开!
瞳孔是无边冰雪的冷寂,深处却燃着一点挣扎跳动的金红余烬(金乌真火与石乳芯残存的生气)。
整个北冥的寒风,在瞬间发出龙吟般的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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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天宫·碎裂星盘前
掌劫使枯坐如朽木。他唯一完好的手,死死扣住一片染血的碎玉——那是陆魁三年前斩断魔族手臂后悄然送至边界的“礼物”,一片刻着仙盟暗纹的玉符残片。
“……回来了?”他沙哑地问破碎的星盘。盘底那凝固的寒螭剑影,剑脊上一根猩红血丝正剧烈扭动,撞得封印幽芒明灭不定。星盘碎片如垂死的蝶翅颤抖,无声作答。
玄冰碑旁冻土
那株破冰而生的青藤已高过碑顶,缠绕覆盖着无字玄冰碑。
藤身并非翠绿,而是凝着幽蓝寒霜的玄冰之色,脉络中流淌暗淡金光,只在尖端,一枚莹莹如玉的淡紫色叶片舒展。
叶片上,冰霜凝结成一行细小的符纹——
“待冰魄融于沧海,自见故人踏雪归。”
最深的冰层下,古玉残烬终于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微芒散逸的刹那,青藤根系最尖端的嫩须轻柔卷住了一粒尘埃般的冰晶碎片——
那里面封存着一滴冻结的血,血中纠缠着难以磨灭的剑魄戾气。嫩须裹着这危险碎片,悄然拖向深渊更深处……
万顷寒渊之上,唯有青藤在风中摇曳,发出金属撞击般的声响。
像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