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祖宅门外,空气凝固如冰。
数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刺破夜色,聚焦在门后那个扶着门框、面色惨白、剧烈咳嗽的年轻人身上。
警笛刺目的红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眼中那份恰到好处的茫然、病弱和惊魂未定。
“警…警察同志?”林墨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喘息,“外面…刚才好吵…有个人…砸我的门…还想抢我的草…我…我有病…害怕…就躲起来了…”
他艰难地先是指了指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和虚弱的身体,又颤巍巍地指向窗台上那盆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凝露草。
那盆草此刻叶片光泽略显黯淡,边缘甚至有些微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配合着林墨那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将一个被恶徒上门欺凌、体弱多病的守宅青年形象,塑造得无比真实而可怜。
带队的刘警官,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经验丰富。他盯着林墨,眉头紧锁。
眼前这年轻人确实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和直播中断前那个隔空扼喉的身影判若两人。
但地上昏迷抽搐、口吐白沫的王刚,还有那台烧毁冒烟的探测仪,以及助手语无伦次描述的“草发光”、“人飞出去”的场景,都透着难以解释的诡异。
“林墨?”刘警官沉声问道,目光扫过林墨扶着门框、指节发白的手,“我们是柳河镇派出所的。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门外这个人你认识吗?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不认识…”林墨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会栽倒,他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在屋里睡觉…听到外面…好大的动静…砸门…骂人…还有…还有电火花爆炸的声音…太…太吓人了…我有心脏病…还有尘肺…不敢出来…就…就躲在床底下…”
他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地上抽搐的王刚,仿佛看到什么洪水猛兽,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警察同志…他…他怎么了?
是不是…是不是触电了?刚才…刚才好像听到很大的电流声…”
“触电?”刘警官目光如电,瞬间投向那台还在冒烟的探测仪残骸。助手立刻带着哭腔补充:“警官!是那盆草!
那盆草发光了!
然后探测仪就烧了!
刚哥…刚哥去碰那草…然后就像被电打了一样…飞…飞出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窗台那盆看似普通的绿植上。
“草发光?”
刘警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质疑,他示意一个警员上前,“小陈,戴手套,小心检查那盆植物。”
警员小陈谨慎地戴上橡胶手套,慢慢靠近窗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包括直播车后面那几个吓坏的助手,都伸长了脖子。林墨也“紧张”地盯着,身体微微发抖。
小陈屏住呼吸,手指缓慢地伸向凝露草的叶片…
没有光。
没有电。
只有叶片冰凉的触感。
小陈捏了捏叶片,又轻轻触碰花盆边缘,甚至小心翼翼地把花盆端起来看了看底部——一切正常。
他回头,对着刘警官和众人摇了摇头:“报告刘队,就是盆普通的草,没发现异常电源或装置。”
“不可能!”王刚的一个助手失声尖叫,“刚才明明发光了!我们都看到了!直播也拍到了!几十万人都看到了!”
“对!就是那草搞的鬼!还有那个人!”另一个助手指着林墨,声音都在抖,“他…他手一抬,刚哥就…就那样了!”
刘警官的目光再次锐利地射向林墨。
林墨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被冤枉的惊恐和茫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了腰,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喘息着,声音更加虚弱:“警察同志…他们…他们说什么啊?
什么发光…什么抬手…我…我病成这样…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咳咳咳…那盆草…就是山里挖的普通野草…
我爷爷说…看着清爽…能…能安神…我就养着了…怎么…怎么会发光伤人呢…”
他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转身,从门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吃力地拖出一个半旧的、印着红十字的急救箱。
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几瓶治疗支气管炎的喷雾剂、速效救心丸、止痛药,还有几盒未拆封的安眠药和抗焦虑药物!
林墨颤抖着手,拿起一瓶喷雾,对着自己喉咙猛喷了几下,又哆哆嗦嗦地倒出几粒速效救心丸含在舌下,脸上痛苦的神色才稍稍缓解。
他抬起头,眼圈发红,看着刘警官,声音带着绝望的委屈:“警察同志…你们…你们看看我这药…我这身体…风一吹就倒…我…我拿什么去伤人?
他们…他们开着车…拿着那么大的机器…砸我的门…骂我是骗子…还要抢我的草…我…我害怕啊…我犯了什么法…”
急救箱里的药物,林墨那真实无比的病态,以及他此刻展现出的绝望无助,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现场一部分紧张和怀疑的气氛。连几个年轻警员看向林墨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是啊,一个药罐子,一个被吓到躲床底下的病人,怎么可能隔空伤人?
至于那草发光…几十万人看到的直播画面确实诡异,但眼前这盆草怎么看都平平无奇。探测仪烧毁…或许是设备故障或操作不当?王刚的抽搐…更像是突发恶疾或者…吓的?
刘警官眉头皱得更紧,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但眼前的一切证据链都指向了林墨的无辜和受害。
他挥了挥手:“小陈,小李,你们两个进去看看,注意安全,仔细检查屋内情况,不要破坏物品。其他人,保护现场,等法医和刑技的同事过来。”
他又转向王刚的助手:“你们几个,跟我回所里详细做笔录!把直播录像备份交出来
林墨(现代)佝偻着背,虚弱地坐在堂屋那把破旧的太师椅上,捧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小口抿着温水。两个年轻警员(小陈和小李)正在屋内进行例行检查。
堂屋很简陋,除了必要的桌椅,就是一些老旧的农具和杂物。墙壁斑驳,角落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味。唯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上那几盆郁郁葱葱的植物,尤其是那盆被重点“关照”过的凝露草,此刻叶片低垂,显得无精打采。
小陈仔细检查着门窗,特别是大门内侧,试图找到高压电装置或机关的痕迹,一无所获。
小李则翻看着林墨放在桌上的几本泛黄的线装书——《本草拾遗》、《金石图谱残卷》、《乡野杂记》,都是些常见或不入流的旧书,内容驳杂,看不出异常。
“林墨,你平时就住这里?一个人?”小陈一边检查一边问。
“嗯…”林墨放下搪瓷缸,声音依旧虚弱,“祖宅…就剩我一个了…身体不好…城里待不住…回来…图个清净…养养身子…”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窗台上这些草…都是你养的?”小李的目光扫过那些植物。
“山里…挖的…”林墨喘息着,“看着…绿油油的…养眼…我爷爷说…有些…能安神…就弄回来了…没…没什么特别的…”
小李走到窗边,再次仔细查看那盆凝露草,甚至还凑近闻了闻,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息。他摇摇头,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是镇卫生院的医生和市里赶来的刑技人员到了。医生迅速对昏迷的王刚进行初步检查,刑技人员则开始对现场进行更专业的勘验,重点自然是那台烧毁的探测仪和窗台区域。
林墨“紧张”地看着外面忙碌的人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搪瓷缸的破口,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那探测仪内部被凝露草爆发的能量彻底摧毁,残留的波动极其微弱且特殊,绝非现代科技能轻易检测出来。只要过了这一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堂屋内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小陈和小李的检查一无所获,目光更多地落在林墨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和他身边那个打开的、药物齐全的急救箱上。
终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刘警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刘队,初步检查结果。”医生看了一眼虚弱的林墨,压低声音,但足够让屋内的人听清,“王刚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脑电波异常活跃且紊乱,显示大脑皮层受到强烈冲击,类似严重脑震荡或…受到极度惊吓后的精神应激障碍。同时伴有短暂性肢体麻痹和失语症状。
具体原因…还需要进一步仪器检查。”
“极度惊吓?”刘警官眉头紧锁。
“是的。”医生点头,“他的症状,更像是遭受了远超承受极限的精神刺激导致的生理性崩溃。
至于那台探测仪…”他看向门外正在忙碌的刑技人员。
一个戴着眼镜的刑技人员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初步报告:“刘队,探测仪内部电路板呈高温熔毁状,部分元器件有类似高压电弧灼穿的痕迹,但…非常奇怪。
我们没在门框、窗台或花盆上检测到任何外接电源或高压装置残留。
那盆植物本身也无任何电流反应。初步判断…像是探测仪自身故障引发内部短路起火,同时释放了异常强大的电磁脉冲,巧合下对靠近的操作者造成了神经性损伤…”
“巧合?”刘警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信。
“从现有物理证据看…只能这么解释。”刑技人员推了推眼镜,也很无奈。
科学仪器只认数据,现场确实找不到人为布置高压陷阱的证据。
“那直播画面里的光…”刘警官追问。
“直播画面我们分析了,”另一个负责技术的警员进来汇报,“光效非常逼真,但…没有检测到后期合成的痕迹。
可能是现场光线折射、镜头反光加上直播信号传输瞬间异常产生的视觉错误叠加…毕竟当时场面混乱,设备也烧毁了,无法完全还原。”
所有的“异常”,在物理证据层面,都被引向了“巧合”、“设备故障”、“视觉错误”和“心理惊吓”。
刘警官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墨。林墨适时地又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色由白转青,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他抖着手去摸急救箱里的喷雾,眼神里充满了对自身病痛的绝望和对飞来横祸的无助。
“警官…”林墨喘息着,眼泪都快咳出来了,“我…我难受…药…药好像压不住了…能不能…让我先歇会儿…”
刘警官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死掉的年轻人,再看看外面那个昏迷不醒、症状离奇的所谓“打假斗士”,以及一堆指向“意外”和“巧合”的初步报告。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收队!把王刚送医院,严密观察!现场物证全部带走!林墨…”他看向那个咳得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你暂时留在家中,手机保持畅通,随时配合后续调查!
我们会派人留意你家附近的安全!”
他终究找不到任何可以拘留这个病秧子的理由。一切,只能等王刚醒过来,或者找到更确凿的证据。但直觉告诉他,王刚就算醒了,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正常”的话了。
警笛声再次响起,红蓝光芒渐渐远去,带走了昏迷的王刚、惊魂未定的助手和一堆烧毁的“证据”。祖宅门外,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更深的寂静。
林墨一直等到最后一辆车消失在村道尽头,才缓缓直起腰。脸上那病入膏肓的虚弱和绝望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