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刘海中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拿着个锉刀,吭哧吭哧地锉着一个铁疙瘩,大概是厂里带回来的废料,想捣鼓成个什么零件。
他脸上带着几分官僚式的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二大爷的身份。
“二大爷!二大爷!不好了!”报信的小年轻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嗓子喊的整个院子都听见。
刘海中眉头一皱,放下锉刀,不悦道:“嚷嚷什么?毛毛躁躁的!天塌下来吗?”
“不是……是……是中院!您家……您家儿子!”小年轻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中院方向,“让人把腿……腿都给打断!就在那东厢房!”
“什么?!”刘海中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铁疙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嗡的一声。
中院东厢房?那不是他好不容易运作下来,准备给大儿子光齐结婚用的房吗?光齐在里面被人把腿打断了?!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动他刘海中的宝贝疙瘩?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刘海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转身冲回屋里,抄起靠在墙角的一根粗木棍,那是他平时用来“教育”光天光福的家伙。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提着棍子就往外冲,边冲边吼,“院里的爷们儿都跟我走!有人行凶伤人!欺负到咱们老刘家头上!还有没有王法!”
他这嗓门极大,后院几户人家都听见,纷纷探出头来。
“刘师傅,咋回事啊?”
“谁打你家小子了?”
刘海中挥舞着木棍:“还能有谁!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占了我家光齐的房,还敢动手打人!走!跟我去中院!今天非得扒他的皮!”
一听是占房子还打人,尤其打的还是二大爷“预备给大儿子结婚”的房里的人(虽然大家心里也嘀咕光齐没住进去),一些平时就想巴结刘海中,或者纯粹爱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邻居,也跟着嚷嚷起来。
“走走走!去看看!”
“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行凶!”
“居然敢欺负我们院子里的人。”
一群人呼啦啦跟着刘海中,气势汹汹地往中院涌去。
刘海中一马当先,提着棍子冲进中院,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的景象。
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光齐,而是他那两个不成器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刘光天和刘光福,正躺在地上,抱着腿,哭爹喊娘,满地打滚,那叫一个惨。
刘海中脚步一顿,愣了一下。
怎么是这俩货?
他心里那股为光齐出头的冲天怒火,像是被浇点冷水,稍微降降温。
但转念一想,虽然不是光齐,可被打的也是他刘海中的儿子!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刘海中是院里的二大爷!是七级锻工!他带着人冲过来,话也放出去,这时候要是退缩,他这脸往哪儿搁?
院里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呢!尤其那个许大茂,肯定在人群里等着看他笑话!
不行!面子必须找回来!
再仔细一看,两人抱着腿的地方,裤腿都扭曲变形,形状明显不对,显然不是装的。
那杀猪般的嚎叫,听得他心头火起的同时,也暗自咯噔一下。
这下手……也忒狠了!真给打断了?
刘海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点因为不是光齐而略微松懈,又因为儿子伤势过重而升起的惊惧与后怕。
他把木棍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官威十足地往前一站,挡在两个儿子身前,目光恶狠狠地瞪向那扇紧闭的东厢房房门。
“谁?!谁在里面?!给老子滚出来!”刘海中用木棍指着房门,唾沫横飞,声音吼得比刚才还响,“光天化日,强占房屋,行凶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你不给个说法,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梗着脖子,摆足了二大爷的架子,唾沫星子喷得老远,试图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看到儿子惨状时心里那一丝丝的胆寒。
刘海中唾沫横飞的叫骂声在院子里回荡。
院里的邻居们,有的被他这气势吓住,有的则是纯粹看热闹,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许大茂躲在人群后面,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就在刘海中嗓子都快喊哑,怒火攻心,准备用棍子去砸门的时候——
“吱呀——”
那扇紧闭的东厢房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
门口的光线被挡住,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
身姿笔挺,如同一杆标枪插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缓缓扫过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气得脸红脖子粗、正用木棍指着自己的刘海中身上。
那眼神,沉静中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刘海中后面的叫骂声不由自主地卡在喉咙里。
正是张西范。
他看起来似乎刚在屋里收拾过,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而线条分明的肌肉,带着一种精悍的力量感。
刘海中被这突然打开的门和里面走出来的人弄得一愣,准备砸门的气势也卡壳。
他上下打量着张西范,试图从对方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慌乱,却只看到一片漠然。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把木棍往前一指,几乎戳到张西范胸口:“你就是打伤我儿子的人?!”
“你好大的胆子!”刘海中色厉内荏地吼道,“强占我家房子,还敢下这么重的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张西范的目光从刘海中手指的方向,缓缓移到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家房子?”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刘海中烧得正旺的怒火和强撑的威风上。
“废话!”刘海中梗着脖子,试图维持自己的威严,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上半截,“这东厢房就是我……”
“我怎么记得,”张西范打断他的话,“这房子,是我爹张卫民的名字。我,叫张西范。”
张西范?
张卫民的儿子?
院子里瞬间死寂,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