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不语,状若疯虎的李卫,突然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西范,嘶哑着嗓子,几乎是吼出来。
“我说!我全都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准备了一肚子审讯策略的刘建国都愣住。
他看着李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张西范的眉头也是微微一挑,他静静地看着李卫,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人是我绑的!那两个废物也是我找的!”李卫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他不是在交代,更像是在发泄一种滔天的恨意:“但是!但是这件事,不是我想干的!是有人指使我干的!”
“谁?”张西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李卫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他妈的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每次见我,都穿着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是他找到我,给我一笔钱,让我去绑架轧钢厂总工程师的女儿,林晓慧!他说事成之后,还有一大笔钱!”
李卫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
“警察怎么会找到我那个相好的地方?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我被抓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黑吃黑!他想独吞那笔本来答应给我的钱!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这个王八蛋!他出卖我!”
“我要死,他也别想好过!”李卫疯狂地嘶吼着,唾沫星子四溅:“我知道他在哪儿见我!你们去抓他!你们一定要抓到他!我要他死!我要他跟我一起下地狱!”
审讯室里,所有人都被李卫这番疯狂的自白给镇住。
这根本不是审讯,这是一个被出卖的毒蛇,在临死前,想要拖着背叛者一起毁灭的疯狂报复!
张西范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突破性的线索!
“地址!”他厉声喝道。
“南锣鼓巷,雨儿胡同,十三号院!”李卫毫不犹豫地报出地址:“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他说让我得手后在那里等他!你们现在去,说不定还能堵住他!”
张西范一秒钟都没有耽搁,他猛地转身,对刘建国道:“你继续审!把他知道的关于那个黑衣人的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给我挖出来!身高、体型、口音、走路姿势!任何一点都不能放过!”
说完,他已经大步流星地冲出审讯室。
“一队集合!马上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刚刚回到局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警员们,再次紧急行动起来。
几辆吉普车呼啸着冲出大院,朝着南锣鼓巷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
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里。
许大茂的状况比李卫还要凄惨。
他整个人都缩在椅子上,眼泪鼻涕流一脸,浑身抖得像筛糠。
“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真的冤枉啊!”他哭喊着:“我跟那个什么蝎子,什么李卫,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就是……我就是去见个相好,我承认我生活作风有问题,我犯了错误,我愿意接受批评教育,我写检查!可我真不是坏人啊!”
负责审讯他的两个老民警,看着他这副怂样,也是一脸的鄙夷。
他们已经和那个女人分开审讯,两边的口供一对,基本上能对上。
当张西范带着人风风火火地从分局离开时,一份关于许大茂的初步审讯报告,也送到刘建国的手里。
刘建国看着报告,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
许大茂真的跟这起惊天绑架案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倒霉的嫖客,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这个结果,让刘建国感到一阵荒谬。
当张西范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他们扑空了。
南锣鼓巷雨儿胡同十三号院,跟李卫说的一样,但里面空无一人,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生活的痕迹都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那个黑衣人,就像一个幽灵,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局,怎么样?”刘建国递过去一杯热水。
张西范摆摆手,接过许大茂的口供记录,快速地翻看着。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许大茂,这个他一度认为是“内鬼”关键突破口的人,真的可能跟主案无关。
那个对轧钢厂高层了如指掌的“内鬼”,另有其人!
自己之前的判断,错了。
这个认知,让张西范的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他引以为傲的直觉和判断力,在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面前,似乎处处碰壁。
他将手里的卷宗放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即便许大茂不是绑架案的内鬼,但他深夜私会暗娼,生活作风败坏,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小事。
张西范抬起头,声音冰冷地对旁边的警员说道:
“把许大茂给我带过来。”
审讯室的门一推开,一股混杂着汗臭和尿骚的怪味扑面而来。
只见许大茂整个人瘫软在审讯椅上,脸色惨白如纸,眼泪鼻涕糊一脸,浑身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看到张西范那张带着煞气的脸,他像是见阎王,猛地一个激灵,哭嚎声更大。
“领导!首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犯了点生活作风上的错误,我不是坏人,我跟那个杀人犯绑架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回家一定好好跟我媳妇儿认错,我……”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说到最后,竟然带着哭腔,差点就要跪下来磕头。
张西范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是因为许大茂的哭喊,而是因为他这副窝囊到骨子里的怂样。
这样的人,会是那个心思缜密、对轧钢厂高层了如指掌的内鬼?
张西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许大茂面前坐下,冰冷的目光像是两把尖刀,直直地刺向许大茂。
“我问,你答。说一句废话,就在这里多待一天。”张西范。
许大茂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鸡,只剩下剧烈的哆嗦和抽噎。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女人的?”
“就……就半个多月前,在小酒馆里认识的……我喝多了,她,她主动跟我搭的话……”许大茂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都跟你聊过什么?有没有提过一个叫李卫,或者外号叫蝎子的人?”
“没有!绝对没有!”许大茂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我们就是……就是聊点风花雪月,她……她还夸我会放电影,是个文化人……从来没聊过别的啊!我要是知道她跟杀人犯有关系,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啊!”
张西范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
极致的恐惧和谄媚,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狡猾,没有伪装,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权力的畏惧。
他彻底确定了。
自己真的错了。
这个许大茂,就是一个被美色冲昏头的倒霉蛋,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那个真正的内鬼,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刘建国,”张西范站起身,不再看许大茂一眼,“生活作风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通知他家属,过来领人。”
“算了吧,许大茂和我一个院子,我等一下回去的时候,我来通知吧。”
“是!”刘建国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