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昏暗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苏雪璃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跪坐在石床边,指尖轻轻抚过萧明澈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方才还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趋于平缓。孩子睫毛下凝着未干的泪痕,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呓语,掌心却仍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似是在噩梦中寻求最后的依靠。
“王妃,结界暂时稳固了。”影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他推门而入时,玄铁长刀上还滴落着黑绿色的毒液,左肩甲胄碎裂,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翻卷处泛着诡异的青紫。两名丫鬟慌忙捧来药箱,刺鼻的草药味瞬间弥漫整个石室。
苏雪璃起身要帮忙,却被影七抬手拦住:“小殿下伤势未愈,王妃千万莫要分神。”他说着,将一枚刻满符文的青铜令牌拍在桌上,“这是栖凰木核心结界的枢钮,只要...”话音未落,整座山谷突然剧烈震颤,栖凰木发出低沉的嗡鸣,宛如远古巨兽的哀号。
令牌表面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影七脸色骤变:“不好!幽冥鹰的攻击只是幌子!”他冲向石屋的了望口,只见谷外的浓雾中,无数猩红光点如鬼火般明灭,正以环形阵列缓缓收缩。更远处,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从云层垂落,直勾勾地缠向栖凰木顶端那簇新生的嫩芽。
“是幽冥引魂索!”影七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起令牌掷向空中,“这是要用活物魂魄滋养血咒!王妃快带小殿下...”他的嘶吼被轰然巨响淹没,栖凰木枯死的枝干上,灰白色苔藓突然化作万千飞虫,密密麻麻扑向石屋。那些虫豸每一只都长着婴儿手指般的触须,触须顶端泛着幽蓝的磷火,所过之处,岩石竟开始融化,腾起阵阵刺鼻的白烟。
苏雪璃怀中的萧明澈突然剧烈抽搐,刚刚消退的暗红印记再次浮现,这次竟沿着脖颈蔓延至心口。他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黑色脉络如同树根般疯狂生长,孩子原本恢复的血色瞬间褪尽,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澈儿!”苏雪璃将灵力凝成光盾护住儿子,却见那些幽冥飞虫撞上光盾后,竟融合成一张巨大的鬼脸,獠牙间喷出腥臭的黑雾。
影七的软剑舞成银芒,剑气所过之处飞虫纷纷爆裂,但更多的虫群又填补上来。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口中念念有词,定煞盘上的凤凰图腾光芒大盛,化作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触及幽冥引魂索的刹那,天空中传来一声怒吼,黑丝猛地收缩,栖凰木顶端新生的嫩芽渗出金色汁液,如同血泪滴落。
“它们在抽取神木的本源!”影七回头大喊,眼中布满血丝,“王妃带着小殿下往栖凰木根部跑!那里有神凰涅盘时留下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黑影穿透虫群直扑而来。苏雪璃只觉眼前一花,影七已被撞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石壁上,咳出一大口黑血。
那黑影落在地上,竟是个身披黑袍的怪人。他的面容被阴影笼罩,唯有下巴处露出青灰色的皮肤,上面爬满蜈蚣状的凸起。怪人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骨笛,笛声呜咽响起时,所有幽冥飞虫都停止了攻击,转而围绕着他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凤凰血脉的容器...可不能在成熟前损坏了。”怪人的声音像是指甲刮擦石板,带着令人牙酸的笑意。他抬起骨笛指向苏雪璃,漩涡中心裂开血盆大口,喷出一道裹挟着腐肉碎骨的黑风。
千钧一发之际,栖凰木突然剧烈摇晃,一道赤金色藤蔓如巨蟒般横扫而来,将黑风击散。藤蔓末端缠绕在怪人腰间,猛地收紧,黑袍下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怪人发出非人的惨叫,骨笛脱手飞出,却在即将落地时被一道黑影接住。
“玄溟子,谁准你提前动手?”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黄泉,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的指尖缠绕着细密的银丝,每一根银丝都串着一颗婴儿头颅大小的骷髅,骷髅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
被称作玄溟子的怪人挣扎着行礼:“尊主恕罪!属下感受到凤凰血脉与栖凰木共鸣,担心...”“聒噪。”黑雾中的身影轻抬手指,银丝骤然收紧,玄溟子的脖颈发出“咔嚓”脆响,整个人瘫倒在地,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苏雪璃趁机抱着萧明澈冲出石屋,却见谷中景象已彻底改变。栖凰木原本新生的嫩芽开始枯萎,金色的树皮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渗出黑色的树脂。那些赤金色藤蔓疯狂扭动,仿佛在抗拒着某种力量。远处的幽冥阵列中,传来锁链拖拽的哗啦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从浓雾深处缓缓升起。
“娘亲...好冷...”萧明澈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的身体开始结出一层白霜,睫毛上也挂满冰晶。苏雪璃心急如焚,却见怀中孩子的瞳孔渐渐被暗红吞噬,眉心印记绽放出妖异的光芒。她突然想起影七说的话,咬牙朝着栖凰木根部奔去。
树根盘结处,有个散发着柔光的洞穴。洞口刻着古老的符文,每一道纹路都流淌着金色的液体,如同神凰的血液。苏雪璃刚踏入洞穴,身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她回头望去,只见黑雾尊主的银丝贯穿了栖凰木,整棵巨树开始倾斜,枯枝如雨点般坠落。
洞穴深处,传来悠远的凤鸣。萧明澈突然睁开双眼,眼中金红光芒大盛,挣脱苏雪璃的怀抱悬浮而起。他眉心的印记化作凤凰虚影,与洞穴顶部的金色符文共鸣,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将黑雾尊主的银丝尽数震碎。
“有意思...”尊主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看来这容器比想象中更有趣。不过...神凰涅盘之地的秘密,也该让世人见识见识了。”他抬手一挥,整个山谷开始下陷,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涌出漆黑的瘴气。
苏雪璃想要抓住萧明澈,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她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光柱包裹,缓缓升向天空。栖凰木的金色汁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与光柱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凤凰虚影。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翅膀扫过之处,黑雾尊主的身影瞬间消散。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并未持续太久。天空中,一轮血色圆月缓缓升起,月光所及之处,万物开始腐朽。萧明澈的身体在光柱中剧烈颤抖,凤凰虚影逐渐变得透明,暗红印记再次蔓延,将他的金红光芒一点点吞噬。
“澈儿!”苏雪璃的哭喊被淹没在狂风中。影七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浑身浴血却仍紧握着断剑:“王妃,神凰涅盘需要祭品...小殿下他...”他的话被又一次剧烈的震动打断,栖凰木彻底倒塌,露出树心处一座古老的祭坛。祭坛中央,躺着一具散发着微光的神凰骸骨,而萧明澈,正朝着骸骨缓缓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