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包裹住薛家院子,薛嘉君睁开眼,脑子里已经不再想其他的事情,刚要坐起身,就听到门被人敲响了。
“是谁?”薛嘉君问。
“是我还有君意。”薛君宝和薛君意对视一眼。
薛嘉君起身,走过去,开门。
只见薛君意抱着猫咪,薛君宝端着一盘食物。
两个人走了进来,薛君意把猫咪放下,“五姐姐,今日把福福放你屋里,陪你玩。”
薛嘉君见两个人也不说其他的,也不问,只是交代自己来的目的,顿时心里觉得很温暖。
“虽然你说你乏了,爹娘还是让人准备了面条,你一会儿多少吃一点吧!”薛君宝把端着的食物放在桌子上。
“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吃!”薛嘉君勾起嘴角,为什么男人流眼泪,根本就不值得!最值得的人是她的家人!
薛嘉君落座,开始大口大口吃面。
尽管还是有眼泪掉进碗里。
薛君宝看了一眼,对薛嘉君说“慢些吃,厨房里还有呢,不够,我再去给你拿!”
薛君意看着薛嘉君,笑着说“我听四姐姐说,明日五姐姐是不是要去应付那个学堂的考核?”
“嗯,我的临时聘用的期限也到了,明日的审核关系到我能不能继续在学堂里面接着教书育人。”薛嘉君点点头。
“我们可能去瞧上一眼?”薛君宝问。
薛君意也点点头“我们要是能去,我们去给姐姐加油打气!”
“这个倒是不清楚,只知道是要在学堂的创办人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面前公开授课,然后他们再根据我的表现,来决定要不要留我。”薛嘉君笑了笑。
“行吧,我们明日起早点,陪你一同到门口,要是能进去看,我们就进去,不行的话,我们就在门口等你。”薛君宝和薛君意对视一眼。
“那也太麻烦你俩了!”薛嘉君担忧。
“自己家的姐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薛君宝轻轻拍了下薛嘉君。
“我也同意。”薛君意笑。
“姐姐,明日的要上的课,内容可是准备好了?”薛君意见薛嘉君吃的差不多,问。
“嗯,我心里有数的。”薛嘉君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薛君宝和薛君意对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各自又说了些别的话,才散了。
第二日
薛君宝和薛君意把薛嘉君一同送到学堂门口,薛嘉君见两个人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笑着说“你们俩,别这样,是我去授课,又不是你俩去,你们俩也别在门口等了,我要等到傍晚散学的时候才能出来呢!”
“好吧好吧,那你去吧,尽力就好!要是这个不行,咱就换一家,那么多学堂,总有一个要你的!”薛君宝宽慰她。
薛君意在一旁点头。
薛嘉君笑着点头,就走进学堂里面去了。
薛君宝和薛君意看着薛嘉君的背影,目送她消失在路的拐角,就对视一眼,“我们也走吧。”
俩人离开。
薛嘉君刚走进课堂,就发现今日的孩子们早早地就到了,甚至还把他们桌子上的陈设都一一摆放的很整齐。
孩子们对着她鞠躬问好“见过薛夫子,薛夫子早安!”
“嗯,你们也好。今日怎么都来的这么早?”薛嘉君倒是有点好奇,毕竟她带的这一班的孩子里面有不少的富家子弟,常常都要等到日上三竿才会见人。今日倒是头一回来的很早,这让她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薛夫子,不是说,今日是公开授课吗?还说如果我们表现不好,薛夫子明日就没办法来了吗?我们舍不得薛夫子,不想换夫子来教我们,故而我们都约定好了,今日绝对不给夫子惹麻烦!”开口的是班里日常最顽皮的一个富户家的小儿子,钱光宗。
“行,夫子在这里谢过你们了,也不必和其他 日子表现的不一样,你们正常反应就好。”薛嘉君心里很是感动,但是反应还是平静。
距离薛嘉君这个教室,还有一段距离,就有几个男夫子缓缓走过来。
“我说,一个女夫子,干脆辞了算了。”一直看不惯薛嘉君的一个赵夫子开口。
“你看不惯她,也不能这般说话。”一个和薛嘉君关系还可以的廖夫子接话。
“要我说呀,院长自有自己的看法,你们两个就休要多言了!”在一旁和稀泥的钱夫子说。
“咳咳咳,你们几个,休说是今日薛夫子表现得一般,你们也要一口赞同,听见没有?”被几个人围着的院长,乔有言轻咳一声开口。
“这是为何?”那个赵夫子不理解。
“为何,为何?怎么了,赵夫子这几日是不上街还是家里奴仆都不去采买吗?难道不知道薛家大郎中了探花郎吗?这薛夫子是什么人?薛家大郎的堂妹,那么多人想要巴结薛探花都无门可投,你们倒好,这个这么重要的人就在我们眼前,不好好利用,难道是等着别的学堂把人挖走,才心里舒畅是吗?”乔有言有些生气了。
其他几个夫子,闻言低下头去。
但是大多数人心里还是不平衡的。
薛嘉君站在门口,多少听了一耳朵,但是面上不显,平静地拱了拱手“有劳诸位,我和学生们都准备好了,可以上课了。”
乔有言对着她笑得和蔼可亲,“行,我们坐等薛夫子的表现。”
几位夫子连同乔有言一起坐在课堂的后面位置。
所有的小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每个人都瞧了一眼进来的夫子,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怎么都是男子,对比一下还是他们的薛夫子比较可爱,瞧着就眼睛舒服。
这一下更是激发了所有学子想要留住薛嘉君的心思。
“来,上课了,孩子们。”薛嘉君见人都坐定了,才朗声对着所有学生说。
“是,夫子!”所有学生齐声回答。
乔有言看了一眼,摸了摸胡子,他瞧着自己家那个顽劣不堪的孙子此时那个背呀,坐的特别挺拔,乔有言勾起嘴角,在家里,怎么哄,都不管用,骂是舍不得骂的小祖宗,今日在课堂上倒是乖的跟个鹌鹑一样。
“上一节课,我们讲到,《予学》,哪一位可以告诉我,我讲到哪里了?”薛嘉君看着底下的学生,目光温柔,语气平和。
乔宗恩举起手,“夫子,我知道。”
乔有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还是那个他家书都不读一页,字都不写一个的小祖宗吗?
“好,乔宗恩,你说。”薛嘉君也讶异,这小祖宗,平常可是上课听都不听的,都在睡觉,不曾想今日还能举手回答问题。
“上节课,夫子讲了《予学》中的,人皆有图也,先予后取,顺人之愿,智者之智耳。强者不予,得而复失。弱者不予,失之难测。予非失,乃存也。得勿喜,失或幸,功不论此也。夺招怨,予生敬,名成于此矣。”乔宗恩一口气背完,小脸憋的通红。
薛嘉君毫不吝啬地鼓起掌来“来,其他孩子们,给我们的乔宗恩鼓鼓掌,今日表现得很好。”
言毕,其他孩子都鼓起掌来,乔宗恩脸红了又红。
“好,我昨天讲了这是什么意思,乔宗恩坐下,有谁能够告诉我乔宗恩说的那一大段是什么意思?”薛嘉君手一挥,让乔宗恩坐下,目光扫视其他学生。
“夫子,我知道!”此言一出,有很多学生都举手了。
薛嘉君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很是感动,虽然平常这些孩子都多少有点顽劣不堪,都有点难教,这个时候都举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哄骗自己,薛嘉君点点头,对着第一排桌子说“从你开始,解释一句,下一个孩子解释下一句。”
那些孩子也没有表现出不愿意,反而都应了声好。
第一个孩子是穿着有些简朴的孙文文,他怯生生地开口“《予学》,人皆有图也,先予后取,顺人之愿,智者之智耳。是说,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应该先给予别人想要的东西然后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顺应别人的需求,这个是聪明人的做法。”
薛嘉君闻言点点头“是,文文坐下。这个先予后取,不仅是聪明人的做法,更是这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则,天落雨至人间,人间的凡人们才可以让播种的粮食作物得到滋养,等到粮食熟了,才有东西可以祭祀天。这就是先予后取,下一个孩子,请告诉我,再举一个他生活中能够遇到的先予后取的道理或者例子。”薛嘉君手一挥,示意孙文文坐下,目光先是扫视全班,然后又对着孙文文后面的李子阳点了点头。
李子阳站起来,“夫子,我随我父亲去看戏,我瞧着戏文中多是人施恩,后面那人回报施恩者,这算不算先予后取?”
薛嘉君闻言点头又摇头“算也不算,首先施恩的时候,我们大多都没有想着要对方会做什么事情来回报我们,因为我们能够施恩,说明对方是不如我们的,是弱者的一方,我们对于弱者,只有同悯,没有欲望。被施恩的人回报施恩者,这个是被施恩的人的自觉和个人的修养,但是我们要记住不是所有被施恩的人都会感念我们的恩德和好。”
下一个孩子站起身来问,“那夫子,我们还要做好事吗?”
“自然是要的,只是要辩证地去做好事,我们要救急不救穷。”薛嘉君点了点头。
“夫子,为何救急不救穷?”下一个孩子又站起身问。
“救急,例如这个人得了急病或者马上吃一口饭就能活下去的那种,我们称之为急,这种的你帮他一下,他能继续活下去,那就很好了。为什么不救穷,一个人穷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不论是祖上还是他个人不努力,我们能够帮他一时不能帮他一世,每个人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是不会有大的成就的,甚至连养活自己都不能够。这种的,我们救也救不了。首先要他自己能够发现自己的问题,并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天地之大,有手有脚,再怎么着是不会饿死的,所以我们救急不救穷。亦有这样的人,我们给了他恩惠,但是他不但不懂得感恩,反而会因为我们给的恩惠达不到他心中所想的度,而心生憎恨。这个就是斗米恩升米仇了。孩子们要记住,心中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认识,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并加以纠正和克制,我们要用欲望来驱动我们向上,向好发展,而不是让欲望凌驾于我们之上,做我们的主人,那我们就会变成一个利欲熏心之人,也会成为一个一直都无法满足的欲望深渊。也许也会做出很多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恶事来。”薛嘉君一口气说完,整个课堂都沉默了。
下一秒掌声雷动。
薛嘉君笑了笑,双手向下按了按,“安静,好,继续回到我们的课堂上来,下一个学生准备回答,《予学》中的强者不予,得而复失。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课堂又安静下来,下一秒就见一个胖胖的小子站起来说“夫子,夫子……”
“好,你坐下,你昨日没有好好听,今日要认真听。”薛嘉君见他答不上来,就挥手让他坐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强者一旦有自视甚高,不愿意将自己的一些心得或者额外的东西给予给弱者,那么他所得到的东西,在未来也会失去。”薛嘉君自己说了意思。
下一个学生就站起来问“夫子,为什么强者不予,就会失去呢?他不是强者吗?强者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东西吗?”
“好,邵义,问的很好,坐下。”薛嘉君手一挥。
“来,刚刚教的《予学》人皆有图也,先予后取,顺人之愿,智者之智耳。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先予后取,先予后取,你只有予了后面才能有所取。你不愿意给予,你有的东西依然是你的,但是别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间万物是在发展的,是在不断向前的,好的人不可能一直如日中天,弱的人也不可能一直弱,总有出头的那一天,我们给予他人的时候,一定是有多余的时候才会给别人,这个予也不仅仅是包括物质,也包括爱,机会,还有资源。你只有给了别人爱,别人才会来爱你,你只有给了别人机会,别人后面才会给你机会。或者说这个人不一定会给你什么,但是冥冥之中,你能够从中得到你意想不到的东西。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事情,予也意味着给别人尊重,还记得夫子之前同你们说过那个聪明的大臣的故事吗?”薛嘉君问。
“记得。”底下的学生回答。
“聪明的大臣,几任皇帝叫他出山,他就出山,叫他上位他就上位,局势不好了,聪明的大臣就告老还乡。他因着辅佐了好几任帝王,那家里自然是显赫无比,为什么他会见那个丑陋的臣子的时候会给他尊重呢,以礼相待呢?不就是担心他的品性,日后会给他报复吗?难道这个聪明的大臣不是强者吗?绝对是强者,但是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这个丑陋的臣子,假以时日,定能够位极人臣,所以给他尊重,后来不是因为这大臣尊重他,家族才免遭罹难吗?我一直都教你们,不管是士大夫也好,还是贩夫走卒也好,多给予人一些尊重,不是坏事。你们可都有记下了?”薛嘉君扫视众人。
“记下了。”学生回答。
别说是学生,后面几个听课的夫子都为之一振。
……
薛嘉君讲完这节课,所有学生起立行礼。
“诸位,日后,我要是不在这里教书了,你们可都要好好学习,不可偷懒。”
乔宗恩回头看向自己的爷爷,乔宗恩开口“祖父,你们当真决定不要薛夫子了?”
“……”乔有言被他一问愣住。
其他学子倒是一脸惊讶,没想到整日睡觉乔宗恩居然是乔有言的孙子。
薛嘉君也愣住,想了想自己之前没少说乔宗恩,心里顿时觉得不妙,不过又想回来再来一遍,还是会说他的。
乔宗恩见乔有言不说,又开口喊了一声“祖父!”
“哎哎哎,不赶走,薛夫子授课授得这般好,我们赶她作甚?”乔有言无奈。
“好耶!”众学子欢呼。
薛嘉君闻言,心里稍安。
薛嘉君把人送到门口,乔有言对着她说“我以前只是看在大薛夫子的份上,才考虑让你进来当个临时夫子。”
薛嘉君闻言低下头,“是,我明白,我托了我二哥的福,乔院长也不必因为我大哥,就让我留下来。我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别人而留下来,我脸上也无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夫欣赏薛夫子的气节,今日虽说有薛探花的一点薄面,但是如果薛夫子表现太差的话,我也是不认的,毕竟教书育人可不是玩笑。”乔有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这么说,今日我表现还不错?”薛嘉君眼睛亮亮的。
“简直如雷贯耳。”乔有言留下这句话,就笑吟吟地走了。
其他几个夫子紧跟其后。
只有那个和薛嘉君关系不错的廖夫子,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但是考虑到她是女子就放弃了,尴尬地把手收回“恭喜你啊,薛老四,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准备聘书!”
薛嘉君笑着点点头“多谢,廖夫子!”
傍晚的落日余晖,洒在薛嘉君的脸上,廖正被她的笑容勾住了心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