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义眼深渊·迟暮的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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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合金门那道缝隙中渗透进来。缝隙外没有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唯有那双眼睛，悬浮在门缝后的阴影里，冰冷、漠然，如同深渊中窥视人间的恶魔之瞳。瞳孔深处，倒映着密室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倒地的克隆体、崩溃的苏瑾宜、相拥的贺兰敏与田翠，以及那刺目的、仍在缓缓扩散的血花。
那双眼睛，田翠认得！
无数次在噩梦中浮现！在孤儿院冰冷的实验室里，在慈安大火翻腾的浓烟后！那是…dr. Li！贺兰容华的御用心理医生，那个曾试图用催眠抹除她记忆、将她推向脑机深渊的男人！
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田翠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贺兰敏染血的衣襟，身体因为巨大的惊骇而僵硬。
贺兰敏也认出了那双眼睛！在田翠失控的通感碎片里，那个用氰化物毒针杀害贺兰容华的模糊身影…此刻与门缝后的这双眼睛，瞬间重合！
“李…法医？”贺兰敏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他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但他抱着田翠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如同守护着最后的珍宝。他染血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滑向腰间枪套的位置。
门缝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叹息。随即，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彻底地向内滑开。
一个穿着沾满泥点、皱巴巴白大褂的身影，缓缓步入密室幽蓝的冷光中。正是李法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非人的平静。他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让人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神，但那股冰冷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手里，没有枪。
只有一支细长的、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玻璃注射器。针尖在冷光下，闪烁着一点致命的寒芒。
氰化物！
“真是…狼狈啊。”李法医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密室，扫过倒地的克隆体（在苏晚晚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最后定格在贺兰敏染血的胸口和田翠惊恐的脸上。“贺兰少爷，您的伤需要立刻处理。田小姐…看来‘摇篮曲’的稳定剂效果，比预期的要脆弱得多。”
他的语气，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你！”苏瑾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指着李法医，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变形，“是你杀了父亲！用那个毒针！我…我在田翠的通感里看到了！就是你！你这个魔鬼！你还想干什么？！”
李法医的目光转向苏瑾宜，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濒死的、聒噪的虫子。“瑾宜，”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安静。你知道的太多，又太冲动。这对你，对‘晚晚’，都没有好处。”
“晚晚”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瑾宜恐惧的闸门。她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克隆体，又看看李法医手中那支致命的注射器，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法医不再理会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贺兰敏和田翠。他向前缓缓走了一步，皮鞋踏在混合着营养液、玻璃碎片和淡蓝色组织液的地面上，发出粘腻的声响。
“贺兰少爷，把田小姐交给我。”李法医的声音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她的能力失控了，非常危险。她需要…专业的‘治疗’和‘看护’。就像之前一样。”
“休想！”贺兰敏咬牙，强撑着身体站直，将田翠护在身后。失血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的戾气和杀意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李法医…或者我该叫你…‘清道夫’？贺兰容华养了二十年的狗，最后咬死了自己的主人。滋味如何？”
李法医的脚步顿住了。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锐利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死水般的平静。“贺兰容华…他背叛了‘普罗米修斯’的初衷。”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像是冰冷的机器齿轮卡入了沙粒，“他沉迷于‘摇篮曲’的永生幻梦，忘记了‘圣火’真正的意义。他…该死。”
“圣火？”田翠靠在贺兰敏身后，强忍着右眼（那只被克隆体幽蓝光芒冲击过的右眼）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视野中不断闪烁的雪花，虚弱却清晰地开口，“用孤儿的命当燃料…用克隆体当容器…用我当钥匙…这就是你们的‘圣火’？”
李法医的目光终于完全聚焦在田翠身上。他看着田翠痛苦捂住的右眼，看着指缝间渗出的、混合着血丝的淡蓝色粘液（那是克隆体组织液的反噬残留），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
“钥匙…”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悯的嘲弄，“田翠，你从来就不是钥匙。”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注射器，针尖对准了田翠的方向，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你是‘火种’。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真正的核心。贺兰容华至死都想掌控你，想用你来点燃他腐朽的永生之火。他错了。真正的圣火，需要更纯粹、更强大的容器来承载…比如，”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失去生气的克隆体，“一个被‘火种’污染并净化过的…空白载体。可惜，现在也毁了。”
火种？！
田翠浑身剧震！这个称呼，比“钥匙”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和荒谬！
“而你，贺兰少爷，”李法医的目光重新锁定贺兰敏，“你怀里的那个染血的本子…贺兰明玉夫人的日记…应该告诉你了。那个被牺牲的胚胎…那个被用来培养‘钥匙’血清的…你的弟弟或妹妹…”
贺兰敏的瞳孔骤然收缩！母亲日记里泣血的控诉瞬间涌上心头——“他们用我的胚胎…培养‘钥匙’血清…”
“那个胚胎…失败了。”李法医的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它无法承受‘火种’的力量。但你的母亲…贺兰明玉夫人…她是个天才。她偷偷保留了胚胎的原始基因样本，并将它…植入了一个被选中的、有着特殊通感天赋的孤儿体内。”
李法医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田翠！
“那个孤儿，就是你，田翠。p.p-017号实验体。你的体内，流淌着贺兰明玉的血脉，融合了那个胚胎承载的、最初的‘火种’信息。你才是‘普罗米修斯计划’最完美的造物！最接近‘圣火’本源的存在！”
轰！！！
如同无数道惊雷在田翠和贺兰敏的脑中同时炸响！
田翠…是贺兰明玉血脉的延续？！
她的通感能力…源于那个被牺牲的胚胎？源于贺兰敏未曾谋面的手足？！
她不是工具！她是…计划的“核心”？是“火种”？！
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田翠！她右眼的剧痛陡然加剧！视野中的雪花变成了翻滚的血色漩涡！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在她脑中疯狂闪现、碰撞、撕裂！
——冰冷的针头刺入！幼小的自己蜷缩在角落！（p.p-017！）
——贺兰明玉绝望的泪眼！（母亲日记里的画面！）
——那颗在幽蓝液体中搏动的心脏！族徽芯片！（hS03！贺兰敏外公？！）
——最后，定格在李法医那张冰冷的脸和他手中致命的氰化物针剂！
“呃啊——！”田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右眼！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淡蓝色光泽的液体，混合着鲜血，从她的指缝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的右眼视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神经深处！
“田翠！”贺兰敏惊骇欲绝！他感受到怀中娇躯的剧烈颤抖和痛苦痉挛！他看到那混合着淡蓝和鲜红的液体从她指缝渗出！
“反噬…净化失败…载体污染源被强行剥离…她的眼睛…被烧毁了…”李法医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解剖般的陈述，“可惜了…这双承载着‘火种’力量的眼睛…”
“闭嘴！”贺兰敏暴怒咆哮！他再也无法忍受！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被滔天的怒火彻底压制！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李法医的头颅！沾满鲜血的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
“把解药！或者稳定剂！交出来！”贺兰敏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意！
李法医看着那对准自己眉心的枪口，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恐惧。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距离。“没有解药，贺兰少爷。‘火种’的反噬是本源冲突，无可逆转。至于稳定剂…”他晃了晃手中那支装着无色液体的注射器，“我这里只有这个。能让她…彻底安静下来。永远。”
“砰——！！！”
枪声炸响！
不是贺兰敏开的枪！
子弹呼啸着，从密室入口的阴影处再次射出！目标依旧是李法医！
但这一次，李法医似乎早有预料！在枪响的刹那，他的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势猛地向旁边一扭！
“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将他手中的注射器打飞出去，“啪”地一声摔在不远处的金属地面上，针筒碎裂，无色的液体迅速渗入地板的缝隙！
“夜枭…周景明！”李法医捂着流血的肩膀，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向门口阴影处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你果然来了！为了那枚芯片？！”
阴影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鬼魅般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机会！
贺兰敏在李法医被子弹分神的瞬间，强提一口气！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追击周景明！他猛地将怀中因剧痛和失明而几近昏迷的田翠打横抱起！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设备柜的应急通道门！
“拦住他！”李法医厉喝，试图追击！
“晚晚！我的晚晚！”苏瑾宜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如同疯了一般扑向李法医，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别想伤害晚晚！别想再伤害任何人！魔鬼！你去死！”
“滚开！”李法医愤怒地试图挣脱，但苏瑾宜抱得死紧！
借着这短暂的混乱，贺兰敏抱着田翠，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狭窄的应急通道！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锁死！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紧急逃生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呃…”贺兰敏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怀中的田翠滚落在他染血的腿上。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已经浸透了他半边身体，在地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田翠蜷缩在他怀里，身体因为右眼的剧痛和失明的恐惧而瑟瑟发抖。左眼的视野也被血泪模糊，一片朦胧。她沾满粘液和鲜血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最终紧紧抓住了贺兰敏冰冷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眼…睛…看不见了…” 她破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贺兰敏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极其轻柔地拂开田翠被冷汗和血污浸湿的额发，露出她紧闭的、不断渗出淡蓝色粘液和血丝的右眼。
那双曾经闪烁着倔强、智慧和通感光芒的眼睛…毁了。
因为他的母亲。
因为那个该死的计划。
因为…保护他？
一股混杂着剧痛、愤怒、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痛楚，狠狠击中了他。
“别怕…”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会给你…找到…最好的…眼睛…”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特制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微弱却急促的震动提示——是助理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
“夜枭信号捕获！芯片位置锁定！城西，废弃圣玛利亚疗养院！有重兵！”
贺兰敏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残酷、如同孤狼舔舐伤口的弧度。
周景明…
芯片…
还有…李法医口中那所谓承载“圣火”的“火种”真相…
他低头，看着怀中因剧痛和失明而陷入半昏迷的田翠，看着她指缝间渗出的、混合着贺兰明玉血脉和“火种”力量的淡蓝与鲜红。
染血的婚戒，在他沾满血污的手指上，折射着应急通道幽绿的光芒，内侧那道被金箔修补的裂纹，仿佛也浸透了血色。
赎罪之路，才刚刚开始。而代价，将是鲜血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