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305铁门开缝的轻微“吱呀”声,如同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纹路,瞬间冻僵了林小山的血液。
那只贴在门缝黑暗边缘的眼睛——冰冷,稳定,带着纯机械扫描仪才有的、完全非人的绝对锁定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后颈裸露的皮肤上!恐惧如同实体化的冰水,瞬间灌满骨髓!
跑!
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伤痛!林小山完好的左手爆发出最后一丝属于野兽的悍勇,五指猛地抠进冰冷粗糙的楼梯间侧墙砖缝里,血肉模糊的指甲死死扒住,借着反蹬的力量,几乎是将自己残破的身体猛地向后甩进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
背后那扇门后,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手指轻轻拂过金属表面的摩擦声!
没有脚步声!没有追赶!
但林小山心脏如同被无形巨锤凿击,猛地向深渊沉去!那扇门……会瞬间打开吗?!
他根本不敢回头!肺部撕裂般的剧痛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强行压下!双脚在生锈冰冷、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楼梯踏板上死命踩踏!每一步都带着身体将要散架的闷响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楼梯扶手冰冷滑腻的铁管被他借力攀扯,留下几道血红的指印。
咚咚咚咚!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楼道里爆响!如同砸进冰面的重石!
“哪来的声音?!”
“谁?!大半夜的找死啊?!”
下方二楼的楼道里瞬间炸开几声被惊扰的低沉咒骂!黑暗中几扇铁门猛地抖动了一下!缝隙里透出警惕、凶狠的目光!
林小山像一头被刺瞎了眼的困兽,直冲楼下!楼道狭窄,通往大铁门的路在视线尽头昏黑一片。怀中的档案卷宗硬角如同烧红的烙铁硌着他冰冷麻木的腹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肺部剧痛和心脏狂跳!
砰!
就在他跌跌撞撞冲到一楼半,距离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单元大铁门还有五六级台阶时,楼下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是单元大铁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击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粗暴蛮横的叫嚣:
“妈的!里头的人开门!”
“老子看到有人跑进去了!开门!”
“再不开砸了!”
“操!抄家伙!”
是外面街道上巡夜的地痞!被林小山刚才狂奔的动静惊动了!
前有狼!后有无法理解的冰冷窥视者!甚至更深处可能还有……那只眼睛代表的势力?!
林小山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被逼入绝境的戾气骤然炸开!右手死死攥紧怀中卷宗!完好的左手如同毒蛇般狠狠插进自己满是污垢的西装内袋!
哗啦!
一把皱皱巴巴、沾着油污的红色百元大钞被他猛地掏出!
在身体失去平衡冲下最后几级台阶的瞬间!他根本顾不上看清门外具体有多少人!仅凭一股悍勇之气!将那把估计有几千块钱的钞票,朝着楼道大门外的黑暗中、朝着那几个正在踹门叫嚣的泼皮混混的大致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红彤彤的钞票如同爆炸的烟花!瞬间在他面前的楼道里四散飞溅!
正在踹门叫嚣的几个混混猛然愣住!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眼睛被那片飞舞的红光牢牢吸住!贪婪瞬间压过了凶戾!
“钱!!”
“操他妈的!撒钱了!快捡!”
骂声瞬间变成了惊愕、狂喜和争抢的咆哮!
就在钞票爆炸、泼皮们的注意力被短暂吸引的零点几秒空档!
林小山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虽然摇摇欲坠),带着一股亡命的蛮力,狠狠撞向了单元楼那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单元大铁门!
当——!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混合着骨骼撞击的闷响!铁门发出痛苦的呻吟!没有被撞开,只是巨大的冲击力让锁扣松动了几分!林小山被反震得头昏眼花,一口腥甜直冲喉咙!
“操!别让他跑了!关门!”
外面反应过来的混混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
林小山死死咬住牙,满嘴铁锈味,完好的左手拼尽全力扣住锈死的门闩缺口,疯狂向一侧推动!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咔吧!锈死的门闩终于松动了半寸!
他根本来不及打开门缝!身体如同鱼雷般紧贴着松动大铁门的冰冷边缘,猛地向门外撞去!半开的门缝狠狠夹住他的肩膀,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他硬是挤了出去!
外面冰寒彻骨的夜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和垃圾馊味扑面而来!远处有零星的狗吠,近处是泼皮们短暂的混乱和咒骂!
林小山眼前一黑,身体失去重心,重重跌在单元门外冰冷的台阶上!肩膀和半边脸擦过粗糙冰冷的水泥地,火辣辣地痛!但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卷宗,本能地、连滚带爬地向街道更黑暗的巷子阴影里扑去!
背后脚步声和叫骂声近在咫尺!一个冲得最快的泼皮眼看就要抓住他扬起的脚踝!
“滴滴——!!”
刺耳的汽车喇叭突然在十几米外的街口炸响!随即两束强光灯如同划破夜幕的利剑,狠狠射了过来!
一辆破旧不堪的五菱面包车如同一头从地狱里冲出的蛮兽,引擎咆哮着,车轮碾碎薄薄的冰碴和碎石,疯狂地朝着单元楼门口撞过来!目标直指那几个叫嚣着要追林小山的混混!
灯光太刺眼!面包车速度太快!
“操!躲开!”泼皮们发出惊恐的尖叫!顾不上去抓林小山,狼狈不堪地向两边扑倒躲避!
面包车的车头几乎是擦着扑倒在地的泼皮身体冲了过去!带起的劲风掀起了他们肮脏的外套!车轮几乎是贴着林小山的脚边碾过冰冷坚硬的地面,在距离他蜷缩的身体不到半米远的地方发出刺耳的刹车摩擦声!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
一个嘶哑、焦急、明显上了年纪的女声朝林小山的方向尖利地吼着:
“小山!!快上车!!”
是老家的口音?!吴阿姨?!那个在夜市卖馄饨的?!
林小山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吴阿姨惊恐焦急的喊叫声中,顶着巨大的眩光和耳鸣,手脚并用地朝着拉开的、透出浑浊暖气的车门方向扑去!
就在他的身体刚撞进车厢的瞬间!
“嘭!”
车门被从里面狠狠拉上!
“开走!快开走!!”吴阿姨带着哭腔的嘶喊!
破面包车引擎爆发出一阵破锣般的轰鸣,轮胎疯狂摩擦着冰冷的地面,在泼皮们爬起身的咒骂声和重新围拢过来的叫嚣中,猛地冲上街道,甩了个危险的弧度,如同一条泥鳅般钻进了更深的、复杂曲折的贫民区巷道!
车窗外,被强灯光切割过的、单元楼三层的那个窗口,似乎有一个极其短暂、又极其模糊的黑影,如同粘在玻璃上的蜘蛛,一闪而过。太快了,几乎是幻觉。
车轮碾过坑洼,车身剧烈颠簸,如同风暴中的破船。林小山蜷缩在冰冷坚硬、散发着机油和廉价皮革味道的后座地板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有重锤砸在他的胸口和肺部,引发一阵阵无法抑制的猛烈呛咳!喉咙里反上来的浓重血腥味混着污浊的空气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几乎窒息!
他死死抱着怀中那叠沾满污垢的卷宗,指甲深深抠进了厚实的纸张。意识在剧痛和昏沉中挣扎。
铁砧基金!泽邦!那只门缝里的眼睛!追杀的混混!吴阿姨?!这是巧合?!吴阿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会开着一辆面包车在最危险的时刻撞过来?!
混乱!巨大的混乱如同泥沼包裹着他!
“忍着点……忍着点孩子……”开车的似乎是个更苍老的男人声音,带着浓重的担忧和恐慌,“咱……咱抄小道……去老吴头那棚子躲……躲……”
车在崎岖狭窄、如迷宫般的破巷里疯狂穿梭。林小山蜷缩着,剧烈咳嗽。右手无意识地、紧紧按在怀中那份卷宗坚硬的封面上。指尖忽然触碰到了封面边缘一点极其微小的、异常冰硬锐利的棱角!
他下意识地抠了一下。
一小片极其薄脆、带着锐利边缘的东西被他硬生生从厚重的、布满灰尘油污的卷宗皮革封面边缘掰了下来!
借着车内仪表盘极其微弱的光线。
林小山浑浊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不是什么污垢!
是一片指甲盖大小、泛着冷硬金属色泽、边缘极其锐利光滑的……
微型芯片封装的碎片残骸?!
芯片?!碎片?!
林小山的心脏猛地一沉!这卷宗封面里……怎么会有碎裂的芯片?!是……是原本夹在里面的东西?还是在柜子里被挤压碎裂后粘上去的?!
他猛地想起星辰资管档案部窗台那个柜子!
想起那份扫描件!
“铁砧基金” SpV的内部审计扫描件?!
扫描……他们不仅扫描了纸质档案……里面还夹藏了芯片?!记录了什么?!
芯片怎么会碎掉?!被人为损坏了?!
巨大的混乱和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刺透骨髓!远比窗外的寒风更甚!
车子突然一个极其粗暴的转弯甩尾!林小山的头猛地撞在冰冷的车后门框上!眼前瞬间被金星和黑暗充斥!咳得更凶!口鼻涌出粘稠带着血腥味的液体!
“到了!快!”苍老男人的声音透着巨大的恐慌。
面包车猛地停在一条更黑更窄、如同死胡同末端的小巷里。巷子尽头是一个用破铁皮、朽木烂板和塑料布胡乱搭建起来的低矮窝棚,像一头蹲在黑暗里的巨大老病狗。棚子下方压着的那扇同样由破木板钉起来的烂门上,挂着一把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锈锁。
吴阿姨和一个头发花白、瘦小佝偻的老人(大概是吴阿姨的老伴?)几乎是半拖半架着将他从车里拽下来。两人动作透着巨大的恐惧和匆忙,眼睛惊恐地扫视着身后巷口的方向,如同惊弓之鸟。
“快……快进去……小山……”吴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谁也……谁也别说……”
窝棚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湿木头发霉、劣质煤炭燃烧、油污和人长久居居混合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
林小山被两人几乎是塞进了棚子深处一片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堆满了破旧肮脏的棉絮、毯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地上放着一个锈迹斑斑、里面还有残留灰烬的小铁桶。吴阿姨慌忙地将一点散落的煤块和引火的废纸塞进桶里。
就在林小山意识昏沉、肺部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起伏、怀中的档案卷宗似乎要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的瞬间!
棚子外!巷口方向!
突然!
一道极其刺眼、毫无征兆的强光猛地照了过来!
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撕裂了巷道的黑暗!精准地聚焦在这破棚子和刚停下的面包车上!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不是地方混混,声音洪亮,带着刻板的威严和明显的命令口吻!
“我们是西城街道办的!紧急联防清查!开门!”是治安巡察?!
几乎是同时!
另一个方向的巷子深处!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如同猫掠过瓦片、却又带着某种稳定节奏的脚步声!轻!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小山残存的意识如同被这两股力量猛地从昏沉中拽出!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街道办?!清查?!联防?!这时间点?!怎么可能这么巧?!他们是追踪车来的?!还是……被哪只眼睛引导来的?!而巷子深处那快速逼近、如同猎豹潜行般的稳定脚步声……又是谁?!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窝棚深处那片堆着棉絮的黑暗!又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紧紧按着的、那坚硬厚实的卷宗!指尖刚才抠下芯片碎片的封面位置!还有……卷宗表面那些在灯光下反射的、不正常的……如同玻璃纤维断裂面的细微碎屑?!不是单纯污垢!这些碎片……是某种特制的、内部带特殊信息载体的防伪纤维?!
卷宗本身就是“锁”?这些碎裂的纤维……每一道断口都在泄露位置信号?!
就在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大脑的刹那!
砰!砰!砰!
外面!如同炸雷般!三声沉重粗暴的、如同用木棍砸砸铁皮棚门的巨响!猛地响起!伴随着那个“街道办”人员的怒吼:
“开门!不开就踹了!”
棚顶的铁皮和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灰尘簌簌落下!
棚子里唯一的昏暗灯泡在撞击声中剧烈摇晃!光斑散乱如濒死的蝶翼!
“不要……别……我们开……开……”吴阿姨和她老伴惊恐得声音变了调,颤抖着向门口挪去。
林小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左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粗糙的泥土地面,右手依旧死死按住怀中卷宗表面那些反射着细碎光芒的断裂点!冰火交织!巨大的绝望和最后一点被逼到极限的疯狂在肺腑间同时炸开!
棚子的破门板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砸碎!
棚子外巷子深处,那几乎已摸到棚子后侧墙壁的、如同猎豹潜行的稳定脚步声,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如同融于黑暗的幽灵,悄然改变了方向……
那扇破烂的门板在第三下重击下终于发出了断裂的呻吟!
一线冰冷的月光混合着巷口那盏临时架起的强力探照灯刺眼的惨白光芒,如同地狱探出的惨白手指,猛地刺进了棚子内部!
林小山蜷缩在角落里,浑浊的眼睛透过飞舞的灰尘,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口强光下、自己右手死死按住的那份摊开在膝上、布满污渍的卷宗封面一角——
那碎裂边缘暴露出的、一根几乎透明却折射着灯光的、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小的金色金属流质线在闪烁的……
断裂防伪定位纤维束!
卷宗本身……就是追踪器?!
就在这一刻。
他那蜷曲着的、紧握卷宗的右手下方!
那个放在冰冷潮湿泥地上的、吴阿姨仓促点起来取暖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小火桶里!
一小撮引火的废旧报纸刚刚被炭火点燃!几粒微小的金红色火星被剧烈摇动的冷风猛地从铁桶边缘的破洞吹了出来!
如同幽灵的火种般……
无声地……
飘落在了那份摊开的卷宗纸页一角。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滚烫金属烙在冰面上的声音响起!一点微弱的、橙黄色的小火苗,竟然在那些被油污和化学干粉浸润发硬的纸张边角边缘……
顽强地!
跳跃着燃了起来!
微弱的火苗!
映亮了林小山那张瞬间凝固、如同石像般的脸!也映亮了散落在卷宗封面边缘那几片极其微小的、冰冷金属质感的——芯片碎片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