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思忖片刻,她还是打消了念头,决意任由阮宜年和石月二人在痛苦的泥潭中挣扎,于嫉妒与怒火的烈焰里灼烧。
她转身便走,可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石月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若是愿意把心头血给我,我就留下来。”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只因阮宜年的所作所为,与她再无干系。
药堂内,宋婆子倚靠着床边,咳嗽声接连不断,甚至咳出了鲜血。
姜兰见状,满心皆是心疼与焦急:“阿嬷,前些日子您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是好了许多。”回应的是宋婆子的大儿子,“但今日听闻你要与安王世子要议亲,她一气之下又晕了过去。”
姜兰不用多想也能猜到缘由,眼眶瞬间红了:“阿嬷……”
“姜小姐,你为何要骗我?阮宜年根本就不是个良人,前些日子我还撞见他与其他女子当街搂搂抱抱。”
“我知道,阿嬷,这桩婚事是舅舅决定要筹办的。”
“那可如何是好?”宋婆子眼含热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不已。
姜兰迟疑片刻,目光在娄可儿和宋婆子的两个儿子身上扫过。
众人颇为识趣,立刻说道:“不打扰你们了。”随即离开了屋子。
姜兰最终还是选择坦白:“阿嬷,其实我此前就已与皇上商定,要去和亲。”
“和亲?去何处?”
“吐谷浑。”
她本以为宋婆子听到这个地名会惊愕失色,没想到对方神色异常平静。
“吐谷浑?那可是个好地方,就是冷了些。”宋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吧,走得远远的。到了吐谷浑,好歹你也是王后,往后不必再看人脸色、低声下气地过日子了。”
“嗯。”
“你这傻孩子,先前为何不告诉我?白白让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我怕您不同意。”
“这安王世子拖到你十九岁都不肯娶你,我早就觉得不对劲。那日又见他将你狠狠摔在地上,才看清他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你千万不能嫁给他!”
“怪我从前有眼无珠,被蒙蔽了,如今才彻底看清。”
娄可儿推开门走进屋子时,宋婆子已然神色平静,眼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她疑惑地瞥了姜兰一眼。
待与姜兰一同踏上返程之路,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究竟和宋婆婆说了些什么?为何她看起来开心了许多?”
“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娄可儿撇了撇嘴,这段时间姜兰总是这般回应,说过些日子她就知道了。
姜兰到底有何事瞒着她?
姜兰刚一踏入安王府,便瞧见几个郎中神色哀愁地走了出来,他们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连连惋惜:“这世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算了,依我看,怕是没什么救了。”
“是啊,也不知世子究竟出了何事,伤得如此严重,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听到这些话,姜兰神色没有任何波澜变化,反倒是身旁的娄可儿问道:“小姐,世子好像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看?没必要。”
“小姐,您很快就要嫁给世子了,再怎么说,他以后也是您的夫君啊。”
“我现在有些累了,晚点再去看吧。”
娄可儿点了点头。
庭院里的芭蕉长势愈发旺盛,叶片翠绿欲滴。因夏日临近,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芭蕉清香。
姜兰回到屋内,吩咐娄可儿去给自己煮一杯茶。
茶香在小小的屋内飘散开来,清风吹过,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不料石月竟大摇大摆地来了。
“姜小姐,在喝茶吗?”
“嗯,有事吗?”
“您这茶水好喝吗?”
“你要喝一杯吗?”
“这些破茶我可看不上,我这里有更珍贵的茶请你喝。我现在喝的可都是加了世子心头血的茶,你应该没喝过吧?要不,到我屋子里,我请你喝一杯?”石月一边说,一边开心地捂着嘴笑。
姜兰顿时想起了早上出门时,石月对阮宜年说的那番话。
原来,阮宜年真的把心头血给了石月。
一般来说,心头血可作为药引,除非伤者伤势极为严重,否则平日里极少会用到心头血。
她实在不明白,石月到底有着怎样的癖好。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几个郎中说表哥没救了,该不会是我表哥为你取心头血,所以伤到了自己吧?”
“你还真猜对了,世子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石月没有一丝心疼,反而满脸骄傲得意,“没办法,在世子的心目中还是我更重要一点。”
“现在我表哥都快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和我炫耀?”
“反正要嫁给世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到时候守活寡的也是你。”
听到这番话,姜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她没想到,阮宜年如此贴心呵护的女人,根本就不爱他。
也不知道,阮宜年听见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已经知道了,你话说完了就可以走吧。”
石月微微一愣,在她想象中,姜兰听了这些话之后肯定会直接发狂,然后扑过来抓着她打。可是姜兰却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阮宜年的生死。
于是她故意刺激姜兰:“姜小姐,你真是可怜,这些日子世子估计都没来你房里吧?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很寂寞吧?其实世子一直在我床上,你现在就得不到男人疼爱,等你以后守了寡,该怎么办啊?”
她笑得很大声。
姜兰深吸一口气,直接端起手里的茶水泼了过去:“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我说了,说完就可以滚了!”
石月的脸和胸前的衣裳都被茶水浸湿了,看上去格外的狼狈可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心地笑了:“生气了?你越生气,说明你心里越痛!!晚上的时候别一个人偷偷躲着哭哦。”
她开心地扭着腰肢走了
姜兰转头吩咐娄可儿,再给她泡一杯茶。
娄可儿泡茶的时候眼睛红彤彤的:“小姐,世子要是死了可怎么办啊?您和世子好不容易要准备成婚了,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姜兰淡淡笑了一下说:“你呀,就少管这些闲事了,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日,姜兰还在睡梦中,就被丫鬟叫醒了。丫鬟告诉她,阮才良让她去阮宜年的屋子。
舅舅对她还算不错,她还是给了舅舅一个面子去看看阮宜年。
她来到屋内,阮才良并不在,所以她干脆等一等。
阮宜年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嘴唇苍白发青,他冷冷地看她一眼:“姜兰,怎么是你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表哥,你都已经变成这样就不要说话了,浪费力气知道吗?”
“我看你是担心我死了,没有人娶你了吧?”
“表哥……”
姜兰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阮才良走了进来,一起来的还有方沛萍。
方沛萍似乎一整夜都没睡好,眼圈发黑,面色憔悴,早已没了前些日子阮才良刚回来时那般光彩照人。
“宜年……”方沛萍哭着扑了过去,“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傻?”
“娘,我不后悔,只要能够留下石月,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沛萍转头看向了阮才良,语气带着几分责怪:“老爷,你看看!我就说婚姻大事就应该让宜年自己做主,现在好了,宜年连命都要没有了。”
阮才良皱着眉头:“宜年,你爱上了其他人,那你之前为什么还和我保证你不会辜负姜兰?”
阮宜年抿了抿嘴角,似乎无话可说。
方沛萍替阮宜年解释:“老爷,你平日里对宜年那么凶,他怎么敢和你说实话?”
阮才良揉了揉眉心:“够了!就你惯的,所以才导致阮宜年如此糊涂愚蠢!要是我平时在家,指定家法伺候,看他还敢这样为所欲为?”
阮宜年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怕了,直接嘴硬道:“爹,你要抽就抽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了!”
“老爷,宜年可是你唯一的独苗,要是死了……”
“我找个小妾,让她给我生几个!”
这下子,方沛萍无话可说了。而且她也害怕阮才良纳妾,到时候,那些小妾年轻貌美,肯定能得到阮才良的宠爱,而她这个年老色衰、儿子又将死去的老女人,只能自怨自艾了。
阮才良揉着太阳穴,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语重心长地说:“兰儿,你听见这些话,心里应该不好受吧?不过你别担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会好好教训宜年,也一定会让你成为世子妃。”
姜兰微微颔首:“多谢舅舅。”
“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当年,你爹告诉过我,皇后赐给他一颗保心丸,而你是他最宠爱的女儿,所以他把那颗保心丸给了你。现在,只有这颗保心丸,才能够救阮宜年的命了,你能不能……”
姜兰诧异的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异样:“舅舅,只要能够救表哥,我自然会竭尽所能。不过表哥这情况怎么样了?还能多活几日?”
阮才良叹一口气:“这孽障挖心头血的时候没轻没重,不小心伤到了心脏,很多郎中都束手无策,断定他只能活一年了。”
“一年?”
姜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阮宜年还是活的有点久了。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原来如此。”
一听说姜兰有保心丸,方沛萍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冲上前,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兰儿,你看看,你很快就要嫁给阮宜年了,你也不忍心看着阮宜年就这样死了吧?到时候你刚嫁过来一年,夫君就死了,外头的人肯定会说你克夫,这对你的名声不好,以后你想要再改嫁也难。拿出这个保心丸,不仅可以救阮宜年,而且对你也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到时候我必定会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啊,你母亲也是阮家的人,这些年你来府内,我们对你都不错,给了你安身之处,不然的话,你都要流落街头了。”
姜兰直直地看着方沛萍,露出一抹微笑:“舅母,我待在王府的这九年,你们是如何对待我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知道,让我和下人一样伺候你们,是想要磨练我;打我的丫鬟,也是想要让她长长记性……”
方沛萍心虚了,眼神开始闪躲:“这……”
阮才良拧着眉头说:“兰儿,是不是我去战场的时候,你舅母欺负你了?”
方沛萍死死地咬着下唇:“老爷……”
姜兰摇了摇头:“舅舅,没有的事,舅母一直把我当成一家人。”
“对对对,是这样的!”方沛萍万万没有想到姜兰会在这个时候为她说话,内心十分感动,“兰儿,或许之前我有一些地方不小心伤了你的心。但你放心,之后我肯定会好好对待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说出来,等你和阮宜年成婚,我出钱修一个大大的院子,让你舒舒服服地住着,再派几个丫鬟伺候你。到了节假日,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你有了孩子,我也会帮你带,你只需要每日吃喝玩乐就行,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操心。”
这会方沛萍说得比唱得好听。
阮宜年为了活命,语气也软了许多:“兰儿,你救了我的话,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