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宸,什么事?”
戈伟宸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黏在姜兰身上,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他恍惚记起三年前初见她的模样——那时的她狼狈得像被暴雨打落的残花,浑身沾满污泥,本就瘦弱的身子怀着身孕,更显得干瘪枯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虽说眉眼间藏着几分姿色,却绝无如今这般夺目的光彩,顶多算是不起眼的小家碧玉。
他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子,狠心休弃了相伴多年的母亲,甚至将府里所有小妾一并赶走,还把姜兰锁在阁楼里整整三年,断绝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如今再看姜兰,他几乎认不出来——那身素雅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窈窕如弱柳扶风,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温婉贵气,若不是早已知晓她的过往,他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皇亲国戚的千金公主,娇贵得碰不得、惹不起。
“伟宸!!” 戈黄不耐烦的嗓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在庭院里炸开。
戈伟宸这才像猛地从梦中惊醒,慌忙收回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躬身回话:“爹,是……是府里库房的账册好像出了些问题,儿子特地来请您过去看看,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戈黄沉着脸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随后就去。你也别在这儿闲逛,赶紧回房用功读书去。”
说罢,戈黄便转身匆匆离去,处理库房的事了。
姜兰依旧站在花圃边,指尖轻轻拂过一朵初绽的月季。
戈黄已经说了,三天后他们就要动身前往京城,这件事让她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既有难以抑制的紧张,又藏着按捺不住的期待。
三年了,端木洲现在怎么样了?他会认下他们的孩子吗?还会像从前那样,愿意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带着淡淡的花香。
赏完花,她转身走向后院的竹林。
清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裹挟着竹节特有的清冽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让人心里莫名安定了几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戈伟宸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姜兰抬眼,三年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他的模样,连忙敛衽行礼,轻声道:“大公子安好。”
“这可万万使不得。”戈伟宸连忙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你再过些时日就要嫁给我父亲了,很快便是我的母亲,哪有母亲向儿子行礼的道理。”
说这话时,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
这般貌美如花、风华绝代的女子,偏偏要嫁给父亲那样年近五十的老头子,想想都觉得可惜,仿佛一件稀世珍宝被随意丢弃,让他心里堵得发慌........
姜兰听了这话,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轻缓却带着几分疏离:“这婚事能不能成,如今还未可知呢。大公子这般称呼,未免太早了些。”
戈伟宸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那我便称您姜小姐吧。只是若这婚事当真没个定数,我父亲又怎会放心放您踏出府门?”
“因为过些日子,戈老爷要带我去找我的夫君。”姜兰垂眸望着脚边的青草,声音轻得像一缕风,“若是他不肯认我,不愿要我了,我便应下与戈老爷的婚事。”
戈伟宸闻言,眉头倏地拧紧。
他绝不相信父亲会这般轻易放手,更别说亲自带姜兰去找别的男人。这里面定然藏着什么猫腻,可他左思右想,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最终只能扯出一抹客套的笑:“如此,便祝姜小姐此行顺遂了。”
回到阁楼时,姜兰便开始收拾行装。
可打开衣柜翻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能带走的东西竟少得可怜。
满屋子珠光宝气,绫罗绸缎,还有那些精致的首饰盒,里面的金玉翡翠琳琅满目,可这些都是戈黄送的,她一样也不会带走。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粥粥摇摇晃晃地跑了进来。
两岁的小家伙穿着鹅黄色的小袄,胖乎乎的手里攥着一朵粉白的荷花,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米牙,模样憨态可掬。
“娘亲,娘亲!”他奶声奶气地喊着,伸着胳膊要抱抱。
姜兰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连忙蹲下身将他抱起,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我们粥粥今日又去哪里调皮了?”
“娘亲你看!”小家伙举起手里的荷花,眼睛亮晶晶的,“爹爹带我去摘的,好看吗?”
“好看。”姜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
“爹爹对我可好了!”粥粥搂着她的脖子,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姜兰听了这话,轻轻叹了口气,捧起他的小脸柔声说:“粥粥,那不是你爹爹。你的亲爹在很远的地方呢。”
这话刚说完,粥粥的眼圈唰地红了,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哽咽着喊:“我不要那个爹爹!我就要这个爹爹!”
这些年来,每次提起亲爹,粥粥总会这样大哭大闹,姜兰早已习惯,却依旧心疼。
她何尝不明白,小孩子向来是“有奶便是娘”,戈黄待他那般好,从他出生起便陪在身边,而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爹端木洲,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的名字,会被讨厌、被抗拒,本就情理之中。
她擦了擦粥粥的眼泪,轻声说:“粥粥,过几日我们就去找你亲爹了。若是他认了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粥粥突然用力挣脱她的怀抱,将手里的荷花狠狠摔在地上,尖叫着:“我不要!我不要去!”
“爹....... ”
“呜呜呜..... ”
说完,便捂着哭红的小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