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二狗,是靠山屯里的一个普通庄稼汉,平日里除了侍弄那几亩薄田,最爱干的就是蹲在村口大槐树下,听南来北往的人唠嗑。咱们这屯子偏僻,挨着一片老林子,林子深处据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大多是老辈人吓唬小孩的话,直到去年夏天,西头老李家出的那档子事,才让我真真切切地见识到,这世上有些“传说”,压根不是吓唬人的。
老李家男人叫李老实,人如其名,是个闷头干活的老实疙瘩,媳妇张翠莲是个麻利的女人,两口子带着一个十岁的儿子小石头,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稳。出事前一个月,老李在村西头那片老坟地旁边的荒坡上,刨出来一个不知啥年月的破坛子。那坛子黑不溜秋的,看着就瘆人,村里的老人见了都让他赶紧埋回去,说那地方邪乎,别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可老李想着坛子看着像是老物件,说不定能换俩钱,就没听劝,拿回了家,随手扔在了院角的柴房里。
打从那坛子进了门,老李家就没消停过。起初是夜里总听见柴房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里面窸窸窣窣地翻东西,可老李壮着胆子进去看,啥也没有,只有那破坛子好好地待在角落。接着,家里的东西开始莫名其妙地移位,昨天还在灶台上的盐罐子,今天就跑到了水缸上;张翠莲晾在绳上的衣服,明明拴得好好的,转眼就被扔在泥地里,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手印。
老李起初以为是哪个调皮孩子捣乱,可村里的小孩都怕他,再说谁能半夜三更溜进他家院子折腾呢?渐渐地,怪事越来越邪乎。有天半夜,张翠莲起夜,刚走到堂屋,就看见一个黑影子“嗖”地一下从房梁上掠过,带起一股刺骨的冷风,吹得她浑身汗毛倒竖。她尖叫一声,老李赶紧点上灯,屋里却空空如也,只有房梁上的灰尘被什么东西带得簌簌往下掉。
“他爹,这……这是不是撞着啥了?”张翠莲吓得声音都在抖,缩进老李怀里。
老李心里也发毛,但嘴上还硬撑着:“别自己吓自己, maybe 是风刮的。”可他眼里的恐惧却藏不住。
从那以后,家里的“东西”似乎越来越胆大了。白天也开始作祟,小石头在屋里玩弹珠,明明看着弹珠滚到了桌子底下,可一伸手去摸,却摸到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吓得小石头“哇”地一声哭出来,好几天都不敢一个人待着。张翠莲做饭时,锅里的油会突然炸开,溅得她胳膊上全是燎泡;老李下地干活,锄头会莫名其妙地从手里飞出去,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村里的人渐渐都听说了老李家的怪事,开始有人嘀咕,说老李肯定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招惹了“煞神”。咱们这地方管那种死得惨、怨气重的鬼魂叫“煞神鬼”,说它们生前横死,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死后就化成煞神,专门找活人麻烦,轻则让人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
老李这下慌了神,赶紧请了村里懂些门道的王婆子来看。王婆子围着老李家院子转了一圈,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指着柴房说:“祸根就在那里头!那坛子底下压着的,怕是个横死的冤魂,看这怨气,怕是个凶煞!”
“那……那咋办啊王婆子?您可得救救我们啊!”张翠莲哭着拉住王婆子的手。
王婆子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几张黄纸符,又拿出一碗糯米水,念叨了几句,让老李把符贴在门窗上,糯米水洒在院子四周。“我只能暂时镇住它,这东西怨气太重,得赶紧把坛子送回原处,再请个高人来做法事,超度超度才行。”
老李不敢怠慢,当天下午就想把那破坛子送回老坟地。可怪事又来了,那坛子像是长在地上一样,他和村里帮忙的两个壮汉,愣是没搬动分毫,累得满头大汗,坛子却纹丝不动。更吓人的是,坛子表面开始渗出黑乎乎的液体,散发着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像是烂肉的味道。
“邪门!太邪门了!”帮忙的壮汉吓得脸都白了,撂下一句“这忙我帮不了”,扭头就跑了。
老李看着那坛子,心里的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从那天起,煞神鬼的作祟彻底升级了,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开始实实在在地害人了。
先是小石头。那天他放学回家,刚走到家门口,院子里的老槐树突然“咔嚓”一声,碗口粗的一根树枝就朝他砸了下来。幸好老李眼疾手快,一把将儿子推开,树枝砸在地上,把泥土都砸出了一个深坑。小石头吓得瘫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老李的胳膊却被树枝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流。
“是它!肯定是它干的!”张翠莲抱着儿子,指着柴房,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接下来的日子,老李家就像住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恶魔。家里的家具会无缘无故地倒塌,桌子椅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在屋里乱撞;屋顶的瓦片时不时就会掉下来几片,砸在院子里“啪嗒”作响;晚上睡觉,总能听见有人在窗外低声咒骂,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用指甲刮过锅底。
老李和张翠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黑眼圈重得像烟熏的,整天提心吊胆,连觉都不敢睡。张翠莲甚至开始出现幻觉,总说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站在床头,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她。
村里的人都躲着老李家走,生怕被那煞神鬼缠上。有人说,那煞神鬼生前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死得极惨,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非要拉着活人垫背。
真正的爆点,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那天傍晚,天就阴得像锅底,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老李一家缩在堂屋里,门窗紧闭,可那股阴冷的气息还是透过门缝窗缝钻进来,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柴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砰砰”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撞门。
“它要出来了!它要出来了!”张翠莲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小石头。
老李抄起墙角的一根扁担,脸色惨白却强作镇定:“别怕,有我呢!”可他握着扁担的手,却抖得厉害。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不是雷声,而是柴房的门被硬生生撞开了!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伴随着一阵“咯咯”的怪笑,只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柴房里飘了出来。那影子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到一团扭曲的黑气,里面隐约能看到破碎的衣衫和一双燃烧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啊——!”张翠莲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小石头也吓得哇哇大哭,躲在老李身后。
那煞神鬼似乎被这哭声激怒了,猛地一下就扑了过来。老李下意识地举起扁担去挡,可那扁担刚碰到黑气,就“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像是被什么极冷的东西冻脆了一样。
老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抱起媳妇和儿子跑,可那煞神鬼动作极快,黑气一卷,就把他掀翻在地。他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后背传来,像是被冰块砸中,疼得他闷哼一声,半天爬不起来。
更可怕的是,那煞神鬼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开始在屋里大肆破坏。只见它所过之处,桌椅板凳瞬间碎裂,碗碟锅盆全都飞到了天上,然后“哗啦”一声摔得粉碎。墙上的符纸“滋啦”一声就被黑气腐蚀成了灰烬,窗户玻璃也“砰砰”地全部炸裂,狂风裹挟着雨水灌了进来。
小石头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那煞神鬼似乎注意到了他,黑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模糊的手,朝着小石头抓了过去!
“石头!”老李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那只鬼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响亮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屋子。借着闪电的光,老李清楚地看到了那煞神鬼的“脸”——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团扭曲的血肉,眼眶里燃烧着绿火,嘴巴大张着,露出尖利的、不属于人类的牙齿,脸上还残留着深可见骨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劈开的。
“啊——!”老李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肝胆俱裂,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这时,那煞神鬼的鬼手已经快要抓到小石头了,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屋顶的一根椽子被黑气震得断裂,带着瓦片狠狠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团黑气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那黑气猛地一缩,似乎受了伤,在空中翻滚了几下,然后“嗖”地一下,从破了的窗户窜了出去,消失在狂风暴雨中。
屋里一片狼藉,如同被强盗洗劫过一般,到处都是碎片和泥水。老李挣扎着爬起来,赶紧查看媳妇和儿子。张翠莲还晕着,小石头吓得失了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鬼……鬼……”
直到天亮,雨停了,老李才敢出门求救。村里人看到老李家的惨状,个个心惊胆战,都说那煞神鬼肯定是被老李刨出来的那个坛子镇着的,结果老李动了坛子,放出来这么个煞星。
后来,老李请了邻村一个有名的道士来看。道士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又看了看那个还在柴房里、此刻已经裂开几道缝的破坛子,脸色凝重地说:“这坛子底下镇着的,是个几十年前在这附近被人用利斧劈死的外地货郎,死的时候怨气冲天,魂魄被坛子困在此地,时间久了,就化成了煞神鬼。你们动了坛子,破了封印,它自然要出来作祟。昨晚它虽然被雷击和房梁伤到了,但怨气未消,恐怕还会再来。”
道士做法事,重新封印了坛子,又在老李家周围布下了法阵,这才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从那以后,老李家再也没安宁过,虽然煞神鬼没再明目张胆地出现,但家里总是怪事不断,不是生病就是破财,小石头也因为那晚的惊吓,落下了病根,整天精神恍惚。
老李最后不得不举家搬迁,离开了靠山屯。那间被煞神鬼折腾过的房子,从此就成了村里的禁地,没人敢靠近。据说,偶尔在雷雨夜,还能听见从那破房子里传出凄厉的叫声和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每次路过老李家那片荒地,看着那间摇摇欲坠、门窗破败的房子,心里都直发毛。村里人都说,那煞神鬼虽然被暂时镇住了,但它的怨气还在,说不定哪天,又会找上哪个不长眼的人。
这事儿过去快一年了,可每次想起老李一家的遭遇,想起那个雷雨夜里煞神鬼恐怖的模样,我这后脊梁骨就直冒凉气。老辈人说的话,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信,这荒山野岭的,有些东西,不是咱们凡人能随便招惹的。那煞神鬼害人的狠劲,真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它不是要你的命那么简单,而是要把你的家、你的生活,一点点地撕碎、毁掉,让你在恐惧和绝望中受尽折磨。这大概就是那横死之人,积攒了一辈子的怨气吧,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