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好像魔咒,让沈染缇浑身战栗,额头不断冒着冷汗,头还不停的晃动着,像是要挣脱。
梦境中,蛇尾紧紧缠着她,冰凉的鳞片划过肌肤引起一片战栗,“楚墨箫”眯起眼睛,有些意乱情迷,却发现爱人的眼神不知何时冰冷又无情,抓起簪子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脖颈。
她,又一次,杀了他。
“为何,为何我已经不是魔君了,你还不爱我……”
男人血色的双眸盯着她,嘴角溢出鲜血,神情哀伤又缱绻,正如她在战场上杀死他的那天。
“你不是他。”沈染缇直起身,穿戴好衣物,向房门走去,不理会男人的哀嚎。
“他,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
“强迫我的人,必死无疑。”
梦境碎裂,沈染缇从梦中惊醒,漠然的拭去脸上的泪痕,看着窗外惨白的月光,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是不是真的如掌门所说……自己是第一次杀人,所以反应比较大。
但是,她的心好痛啊,真的好痛……
当时得知他是魔君时,她还不相信,直到她真的在战场上看见一袭黑袍的他,正把长老们打的节节败退。
那一刻,她对他的恨达到了顶峰。
恨到连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都给蒙骗过去了,只想杀了他。
恨到她甚至没有想过听他的解释,提起匕首就冲上前杀了他。
所有的恨,伴随着战场上漫天的飞烟,烟消云散,只剩下怔愣与空虚。
而那些曾经或迟钝、或逃避的爱,在漫长时间的磋磨中,显现出令人绝望的内里。
再多的眼泪落下,却总显得迟了。
她才明白,她在那一次次靠近的呼吸、一次次心安理得的在意、一次次直面与逃避时,就已经爱上他了。
他的爱太毫无保留,太理所当然,不知不觉中已经填满了她的生活,让她直到失去时,才幡然醒悟。
可一切,都回不来了。
泪水一滴滴滑落,打湿了衣衫,也打湿了她迟钝的心。
楚墨箫一脸心痛的看着无声垂泪的爱人,想像以前一样,抬手为她拭去泪珠,却发现自己早已无能为力。
宽厚的胸膛贴上爱人的后背,像以前那样将爱人搂在怀里,头轻靠在爱人的肩颈上,轻轻的蹭着。
爱人的泪珠滑落,狠狠的扎进他的心,满心的懊悔让他忍不住抱的更紧。
染缇,我错了。
我不该让你难过的。
如果我的存在对你来说这么痛苦的话……我会从你的生活中消失的。
染缇,你能不能原谅我的贪心。
爱人耳垂上挂着的红宝石挂坠晃了晃,那是灵魂间的吸引,但灵魂的主体,却置之不理。
染缇,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如果你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楚墨箫低下头,痛楚又不舍。
我会离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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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染缇换了着装,一袭黑袍,头上戴了一顶斗笠,掩住自己的脸,悄悄来到魔界。
百年一场的仙魔大战,几年前,以魔族失败为终,魔族此刻正是一蹶不振的时候,族内还内乱不断,守卫也自然松散了不少。
暗红色的天空,贫瘠的土地,空气中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不时传来魔兽的嘶吼和邪修的狞笑哭嚎。
他就是在这种环境里,厮杀出来,成了魔族的王。
沈染缇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一切。
在他生前,她从来没有深入了解或进入过他的生活,但现在,她想看一看,她爱的人,生长过的地方。
到处都是浓烈刺鼻、仿若腐臭与硫磺混合的气息,令人几欲作呕。低悬的血月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晕,给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不祥。
生活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被光亲吻过?是不是从来没有呼吸过,带着花香的微风?
阴暗的地方滋生着扭曲的爱意,但他却把这一切,掩埋的很好,只给她看那光鲜亮丽的表面。
他总是这样……想着想着,面纱下的脸又沾染上了泪花。
地表肆虐的魔气侵蚀着身体里的灵气,不一会,沈染缇便觉得无力,在路边找了一家客栈,从口袋里翻找出之前攻打邪修时获得的魔石,给了客栈的老板,扶着楼梯上楼。
但她却没看到,刚刚还低着头的客栈老板,抬头看她背影时眼里的凶光。
夜里,沈染缇端坐在床上,拿着灵晶补充着灵力,突然,一只箭矢擦着她的脸颊,狠狠钉在面前的墙壁上。
“谁!”沈染缇拿起匕首,心脏咚咚跳着,强忍着害怕,谨慎的看向四周,护着自己。
黑暗中,一个人影直起身来,对着沈染缇就提剑砍了过去,怒吼道:“受死吧!”
刀光剑影间,沈染缇厉声喝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一听这个,男人的怒气更盛,手上的剑舞的更加疯狂,直逼沈染缇的弱点。
“你这个丧良心的!我们老大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杀他!我要为老大报仇!”
这人竟是楚墨箫的手下!
沈染缇面色一沉,拼命抵抗着男人的进攻,从嘴中挤出来几句话:“我确实是对不起他……我不知道他是魔族的……若是我知道,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魔族又怎样,老大在的时候一次都没有伤过无辜的修仙者,反而是你们这些修仙者,打着正义的名号,污蔑我们魔族!”男人咬牙切齿,趁着沈染缇在魔气侵蚀下体力不支,对着她的咽喉处攻去,
千钧一发之时,沈染缇耳垂上的红宝石突然迸发出极为强大的能量,只听“砰!”的一声,男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砸到了墙壁上。
在场的俩人皆是一愣。
男人不死心,接着向沈染缇攻去,但结果却如同刚才一样,狠狠砸向了墙壁。
“我就不信了……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老大报仇!”男人撑起被摔的疼痛难忍的四肢,集聚全身的魔力,决然的向沈染缇攻去。
“住手!”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把男人吓的一激灵,手腕一转,磅礴的魔力砸向了墙壁。
“老大!是你吗?”男人急切的询问。
“是我。”楚墨箫从黑暗处现身,模样和几年前没差分毫,看的男人热泪盈眶。
“老大……你没死,是不是?”男人哽咽道。
“我确实死了。”楚墨箫上前,拥抱着自己的曾经的战友,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但我在那边过的很好,你供奉的东西我都收到了,谢谢你了……”
“老大,你死的冤!”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老大,你是不是早就想走了,你死后我们才知道你给我们都安排好了去路,兄弟们现在都活着,兄弟们都记着你,都想给你报仇!”
“我今天看到那个女人了,老大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男人义愤填膺的挥着拳头。
楚墨箫赶忙阻止了男人,给疑惑的男人解释了一下他的安排,俩人商量到最后,楚墨箫和他拥抱道别,打了个响指,幻境轰然碎裂。
正在喘气的沈染缇看着刚才还傻愣愣站在那里的男人一下子回了神,又拿起了匕首,警惕着。
男人嘴角抽了抽,主动放下了武器,有些僵硬的和沈染缇搭起了话。
刚开始沈染缇一脸戒备,不回话,只留男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后来,等男人口干舌燥的讲完后,沈染缇才幽幽回了一句:“你讲这些,我如何信你?”
男人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怒斥道:“亏我们老大喜欢你这么久,你竟然连我们老大的妖品都不信任,你自己随便找街上的一个魔问问,别被你们正道那些老匹夫蒙了眼!”
这些话虽然直白,但确实让沈染缇的内心动摇了。
或许,她了解过的那些,都是假的呢?
或许,他真的什么也没做过,是被人冤枉的呢?
或许,她是被别人当枪使了呢?
“诶,你去哪儿?”男人看着直起身,提着匕首向门口走的沈染缇,叫喊道。
“我去寻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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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如瀑,自墨云间倾落,洇湿了村落。
细雨织就的幕布下,一个身形单薄似纸的美人斜倚着墓碑,衣袂被风雨肆意纠缠。
沈染缇发丝凌乱,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身旁歪倒着一个空酒壶,酒水混着雨水,在地面肆意流淌。
之前的恨有多深,现在的爱和悔就有多痛。
楚墨箫…你回来,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悔恨在脸颊上肆意流淌,被暴雨无情的带走。沈染缇的眼神无比的空洞,扭头看着墓碑,眼里又控制不住的溢出泪水。
我怎么糊涂成了这样,宁可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你。
我对不起你……
双手颤抖的抚摸着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名字,任由雨水冲刷,沈染缇的眼神绝望又悲怆。
她……亲手杀死了最爱她的人。
心痛,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她的心底,痛意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都被这股剧痛浸透,连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染缇忍不住抱着墓碑,失声痛哭。
楚墨箫,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来世,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爱你。
你回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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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过去了。
曾经风靡一时、单挑魔君的勇者像是发了疯一般,将自己困在屋内,杳无音信。
世人叹息着,一代天骄竟然就这样疯魔般的隐居于世,真是可惜。
外界的风风雨雨小屋内的人不知,此刻,沈染缇看着眼前即将完成的夙愿,眼神狂热。
原本奄奄一息的白蛇渐渐重获生机,只是那红宝石耳饰的颜色,淡了几分。
白蛇似乎有所感应,一苏醒就朝着沈染缇爬去,嘶嘶的吐着舌头,头眷恋的蹭着她的掌心。
沈染缇将蛇捧起,一张芙蓉面因长时间困在室内白的毫无血色,恰似霜打的梨花,唯有唇间那抹殷红,如雪中红梅,透着几分妖冶。
“亲爱的,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还有……”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