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皇城禁宫在星子微光下显出森严轮廓。宫墙高耸,甲士林立,肃杀之气凝结如冰。贾瑛却如入无人之境,玄色劲装几乎融于夜色,腰间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墨色腰牌在宫灯下偶尔掠过幽光——御赐“如朕亲临”的玄龙令。
“参见大人!”值守宫门的金吾卫统领借着灯笼看清腰牌,瞳孔骤缩,单膝跪地行礼,身后甲胄碰撞声整齐划一。贾瑛随意摆摆手,脚步不停,身影如鬼魅般穿过一道道宫门,腰牌所至,所有盘查无声消解。这腰牌是皇帝亲手塞给他的,“省得你翻朕的墙,摔断了腿还得朕掏汤药钱!”
养心殿西暖阁灯火通明,驱散了深秋寒意。皇帝只着明黄常服,正歪在临窗大炕上,对着一盘残局皱眉,手边堆着几本奏折。他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此刻却像个被课业烦透的少年。
看到贾瑛进来,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无帝王架子的、纯粹是哥们儿久别重逢般的灿烂笑容。
“靠!老贾!你属猫的?走路一点声没有!吓老子一跳!”皇帝站起身,几步绕过御案,毫无形象地锤了贾瑛肩膀一拳,语气熟稔得如同市井兄弟。
贾瑛咧嘴一笑,随手将背上一个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状包袱和腋下夹着的一个厚厚牛皮纸袋往御案上一丢,发出沉闷的声响:“少废话!给你送温暖来了!”他大剌剌地拖过旁边一张紫檀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抓起御案上果盘里一个贡梨就啃,“忙活大半夜,饿死小爷了!”
皇帝也不计较他这“御前失仪”,好奇地拿起那长条包袱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张造型奇特、线条流畅、通体泛着乌沉沉金属光泽的弓!弓身并非传统的单一木材,两端还装有精钢滑轮组,弓弦紧绷,散发着冷冽的杀气。旁边还有一壶特制的、箭头闪烁着寒光的破甲箭。
“卧槽!复合弓?!你搞出来了?”皇帝眼睛瞬间亮了,如同看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冰冷的弓身,试着拉了拉弦,感受着那远超传统硬弓的省力感和强大的蓄能,“牛逼啊老贾!这玩意儿射程和穿透力得翻倍吧?”
“那是!”贾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指了指那个牛皮纸袋,“里面是详细的制作图纸和工艺要点,还有配套的‘民兵训练速成手册’,从队列到拼刺,从土工作业到简易陷阱,包教包会,三个月练出个能守村寨的民团不成问题!哦,对了,最底下还有几张新式燧发火铳的改良草图,膛线、定装弹药,思路都在上面了,具体让工部的工匠们琢磨去,比现在那些烧火棍强百倍!”
皇帝珍重地将复合弓放好,拿起那厚厚一沓图纸手册,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兄弟,你就是我的哆啦A梦啊!有了这些,京营新军和九边精锐,战斗力能上一个台阶!鞑子和鬼子,等着瞧吧!”他兴奋地搓着手,随即又想到什么,随口问道:“对了,宁国府那边……贾珍那事儿,是你干的吧?”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贾瑛啃梨的动作一顿,随即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把梨核精准地丢进角落的炭盆里,溅起几点火星:“对啊,我干的。那老王八蛋和他龟儿子太恶心了,留着也是祸害。给点‘千日醉’让他消停几年,顺便给贾蓉那小子一个‘尽孝’的机会,多好。”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皇帝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正色道:“唉,说到祸害……老贾,你是不知道,这皇帝当得真他妈憋屈!老子想改个税制,清丈个土地,推行个一条鞭法,阻力大得能撞死头牛!那些个四王八公的老棺材瓤子,还有他们屁股后面那些依附的蛀虫,一个个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他娘的死命反对!说什么‘祖制不可轻改’、‘与民争利’,放屁!就是怕动了他们的奶酪!这帮孙子,趴在国家身上吸血吸了几代人了!”
他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都跳了跳:“北边鞑靼又他妈不老实了,蠢蠢欲动!南边沿海,鬼子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隔三差五上岸烧杀抢掠!朕想开海禁,发展海运,搞点外贸银子充实国库,结果呢?阻力更大!勋贵、沿海豪强、甚至宫里某些人,都他妈搅和在里面!西南那些土司,表面恭顺,暗地里阳奉阴违,土皇帝当得美着呢!还有那阴魂不散的白莲教!最近又在山东、河南闹腾,蛊惑人心,煽动作乱!妈的,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最操蛋的是,国库穷得能跑马!老鼠进去都是包起眼泪水出来的,老子想练兵、造火器、赈灾、修河堤,哪样不要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皇帝瘫回龙椅,一脸的生无可恋:“改革?改个屁!问题多得跟篓子似的,按下葫芦浮起瓢!哥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贾瑛安静地听着,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他给自己倒了杯温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才开口道:“老李,你这一摊子烂账,想一口吃成胖子,那是做梦。”他放下茶杯,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问题得一个一个解决,饭得一口一口吃。你现在想全面改革,触动所有人的利益,那就是找死,等着被群起而攻之吧。”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四王八公这些老牌勋贵,盘根错节,是最大的拦路石,但也是根深蒂固,动一个牵全身,暂时不能硬碰。北方鞑子,疥癣之疾,但需要精兵强将和充足粮饷去揍。倭寇是心腹大患,骚扰沿海,断我财路,必须优先解决!海运开不了,就是因为倭寇猖獗和沿海那些走私贩子、地方豪强、甚至朝中某些人勾结阻拦!西南土司,山高皇帝远,暂时以安抚为主,分化瓦解。白莲教……怎么他妈那里都有他们,”他冷笑一声,“不过一群跳梁小丑,成不了大气候,但恶心人,根源还是民不聊生,让他们有了蛊惑的土壤。至于国库空虚……这才是最要命的!没钱,你啥都干不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什么?搞钱!练兵!先解决最迫切的威胁——倭寇!同时,杀鸡儆猴,找个够肥、够嚣张的‘鸡’宰了!抄他的家,既解燃眉之急,又能狠狠震慑一下那些不老实的!”
皇帝精神一振:“只因?你说谁?”
贾瑛翻了个白眼:“甄家!江南甄家!这帮王八蛋,在扬州时就处处跟老子作对,阻挠盐政改革,仗着宫里有人,横行霸道,富可敌国!盐税这块肥肉,被他们啃了多少年?油水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