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一伙儿小孩从后山摸着往利民药铺去。
“柱子哥,真不用你带,我们几个烧完了就跑,逮不住的。”
其中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吸溜着鼻涕,轻声说道。
柱子低头瞥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无语:
“这回不一样,不是狗哥的活儿,是别人找狗哥的活儿,咱得谨慎,不能砸了狗哥的招牌。”
“哦,狗哥朋友呗。”他又吸了吸鼻涕。
柱子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跟这帮七八岁的孩子也不过只差三四岁,但他却总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幼稚,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无聊。
“少说两句,东西准备齐了没有?”
“齐了,哥,都齐了,”小鼻涕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布袋里把东西拿出来,“淬火油,棒子,打火石,还有引燃用的茅草,都带了,哥你看。”
“你听话只听一半啊,前面半句没听着是不?少说两句话会死啊?”
“哥……”
“干啥?!”
小鼻涕被吓的耸了耸肩膀,声音又变小了些:“那儿屋顶上有个人,你小点声。”
“……”柱子不耐烦,余光瞥见屋顶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个人,脸上尴尬一闪而过,抬手便往他脑袋上招呼,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就你看见了是吧?”
“我、”
小鼻涕缩缩脖子,没再说话,表情看上去委屈得下一秒就该哭了。
“说的挺厉害,一会儿你们去,我在后边望风。手脚利索点,别让小爷我等太久。”
另一边,在屋顶上放哨的淮河当然也留意到了这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只是小孩儿而已,看上去也不像是来看病的样子,估计一会儿就走了吧。
他没当回事,将目光从那几个孩子身上挪开。
大半夜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但这话也只是在淮河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甚至没继续想为什么这些孩子不回家。
“喂傻大个,你在屋顶子上坐着干啥呢?”
淮河一顿,低头又瞥过去。
小鼻涕就站在人群最前面,扬着脑袋瞅他。
没人教他们大半夜要小点声儿讲话吗?
还“傻大个”,真没礼貌。
他翻了个白眼,没回应。
小鼻涕见状心里大概也有了底气,后退半步压低声音,侧过脑袋冲旁边人说道:“按计划二走,快去。”
他身后几个小孩点点头,一边从包里拽出淬火油,一边分成两路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哗啦啦——”
淬火油被倒在墙根,压得墙根杂草来回轻晃。
淮河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不对劲了,他站起身大喝一声:“干啥呢小鳖犊子?!这儿不是给你们玩的地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傻大个,你们这屋里咋也没个灯啊?”小鼻涕仍然站在原地,叉着腰没来由问了一句。
“啥玩意?我说让你们赶紧走,听不懂人话啊?”
他还真就像没听见那样,从包里拽出一截茅草,又摸出火柴:“我们郭老板让我给您带句话。”
“噗!”
火柴被擦燃,沾到茅草的瞬间便蔓延上去。
他将茅草往前一甩,火星子连带着茅草飘起两米多高。
几乎同时,其他人也完成了撒油的任务,同样掏出茅草来点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嘞!”
茅草落在地上刚撒的新鲜淬火油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院子包围起来。
——
我被吵醒却一阵头晕目眩,察觉不太对劲,一转头发现王嘉乐还睡着。
甚至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我不吃这个……我讨厌西兰花。”
“……”
我沉默。
五秒后,王嘉乐被我拦腰抱起,甩手丢出房间。
或许是失重感将他从梦里拽了出来,只见他在半空中惊醒翻身化犬形,正好四条腿着地。
“汪!”
“别汪,走水了。”
我抬头打量四周,看见淮河正站在屋顶上,手里甩着一件已经着了火的外套骂骂咧咧:
“不知道玩火尿炕啊?今儿能让你们走了一个都算我……”
“咻——!”
一支火箭从对面林子中冲来,直奔淮河。
我伸手搭在剑鞘之上压低身子。
“铛!”
脸前一股热气撩过,我稳了稳身形将剑一甩,火箭便啪嗒一声掉在屋顶上。
顺着箭的方向回望,不远处树杈子上,一少年正缓缓放下弓。
淮河这才留意到掉在地上的箭。
“你咋上来的?”
“我飞上来的,”我被气的一笑,“站这么高当活靶子生怕人家打不着你呗?”
“我也没寻思有狙击手啊,”他倒是毫不在意,将衣服往院子里一扔,回头道,“我救火去,抓人的大任务还是交给你来吧。”
他说着,沿着屋檐坐下,纵身一跃便跳下屋顶。
红线和采柳也被这些动静惊醒了,匆匆穿好衣服逃到院子里来,却见外围火光冲天,半边房子都冒上火了。
“还真敢来……”
采柳凝眉嘀咕一句,将折扇展开凝聚真气向前甩了一小片降雨区。
“我嘞个魔法救火啊。”淮河看的有点发愣,伸手指着前面另一片区域,“能不能上那边下会儿雨去?”
“不能。”采柳拒绝的很果断,“比起这个,你还不如找找之前存的水缸。”
“这儿呢。”王嘉乐恢复了人形,正站在水缸旁边,用里面的瓢往外泼着水。
但瓢跟半面烧着的墙比起来,还是小了点。
“用桶啊。”
淮河喊了一嗓,钻进屋子里扒拉出两个木桶来扛在肩膀上,跟王嘉乐一人一个就开始泼水救火。
届时,我已经把视线范围之内那些刚准备四散逃离的小孩子们全部定身。
“老大!”红线突兀间喊了一声,伸手指着后院林中,“那儿还有一个。”
我站直身子往回望,正巧看见不远处一黑影抱着树干从树上滑下来。
那人动作虽算得上是灵活,但同样也不像是个正经搞暗杀的。
所以预言中所谓风水不好,就是找几个小屁孩大半夜来放烟花?
玩呢?
商战也罢快意恩仇也罢,丢一堆孩子来算什么?
那人影一屁股滑落在地上,一边惊恐的回头望我,一边不管不顾拍拍屁股就要钻进林子里逃走。
我叹了口气,实在有些懒得追,但又不得不追。
就在这时,那人影猛地撞上什么东西那般,浑身僵直直挺挺往后倒去。
——
每个修习之人身上都有气,而每个人的气都不一样。
修习之人知道这东西叫真气,吸收天地精华在体内丹田处提取而成,不了解的人便一概称呼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为气场。
柱子跌跌撞撞往林深处跑去,顾不得掌心传来的刺痛。
刚才那一瞬奇怪的气场是怎么回事?
火箭离弦的瞬间,柱子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那傻大个被击穿的模样,可这副模样却又硬生生被现实打断了。
只见一人如同鬼魅那般闪到他身前替他挡下了火箭。
分明隔着三四十米,可柱子就是能察觉到,那人一抬头,目光如炬般将自己整个看穿。
那一瞬间,柱子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对方先挪开目光,他才重新回了回神。
而后他察觉到他自己的全身都在叫嚣着一个字:跑。
别管他是谁,已经被发现了,那就赶紧跑。
于是他选择直接从树上滑下来,顾不得树皮粗糙,顾不得木刺扎手,落地瞬间还没站稳便已经撒腿,直奔更深的林中去。
呼吸踩着心跳鼓点,他不敢停歇,直到将危机感彻底甩在身后。
等回去之后得在烛底下把扎进肉里的东西一根一根挑出来才行。
又不是没被抓过,万一真被抓了,最多挨几顿揍,吃几天烂饭或者饿着,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他咬牙想着,破罐子破摔般回头望了一眼。
没人跟上来。
太好了。
都怪小鼻涕闹了太大动静,不然就凭那坐屋顶上当活靶子的傻大个,他自己就能处理。
又不是没支援,他们自己粗心大意被定身抓住了,怪得了谁?
得把剩的箭都扔了,不能带回去。
他的手还没碰到腰间箭袋,只觉得浑身一僵动弹不得,重心瞬间偏移,不受控制直愣愣往后倒去。
……不对,这么远,不可能定到的。
还有别人?
“窸窸窣窣。”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隐隐响起,柱子忍痛硬撑着抬起脑袋。
只见迎面走来一群壮汉,为首一人身高八尺有余,露出来的臂膀肌肉紧实。
那人低头瞥了他一眼,嗓音低沉:“怎么还有漏网的?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