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整,本该沉寂的警局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警局大门口的栅栏门已经关闭,守着几个工作人员,却挡不住不远处熙攘的人群——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的相机,自媒体主播们举着手机直播,闪光灯此起彼伏,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昼。嘈杂的议论声透过车窗隐约传来:
“听说受害者是萧氏太子爷的前女友……”
“那他未婚妻叶家大小姐怎么办?”
“萧叶联姻会受影响吗?这可是大热门……”
“最新消息!绑匪们有前科,就是当年绑架萧家大少爷那伙人……”
“我记得……他们不是判刑了吗,四年还是五年,这样算起来来,怎么一出来又犯罪?”
“哥哥姐们,关注点起来,点赞10万了,我爆个大料……点赞不要停,灯牌亮起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听我说,这肯定和萧氏内斗脱不了关系……”
警车内,中年警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将车停在离分局五十米的地方。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的人群,忍不住咋舌道:“领导说回来的时候注意点,”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呵,这阵仗也太大了。”
“难怪,大家都被召回待命了。”女警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连忙掏出手机快速刷新着最新消息。屏幕上,热搜榜前十条竟有六条都与今晚的事件相关,每条后面都跟着刺眼的“爆”字。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后座的慕容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迅速转回去,声音里透着些感慨,“这也太夸张了……”
她眉头紧锁,职业敏感让她察觉到异常,“这才过去不到两小时,怎么会有这么多媒体?消息走漏得太快了。”
两人心里都有了相同的猜测,但没有说出口。
慕容瑶安静地坐在后座,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闪烁的闪光灯。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只有微微抓紧手机的手指泄露了一丝情绪。
虽然她早已设想过各种可能,但眼前这阵仗还是超出了预期——这显然是萧生开始反击了。
慕容瑶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叶飞雪的三条消息赫然在目:
——小心萧生,他派人写了通稿,说你和箫莫联手设局坑他。他的律师已经往警局赶了。
——我在配合萧氏公关部控评,你的个人信息不会出现在任何报道里。
——箫莫过去找你了,坚持住。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却让慕容瑶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垂下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很好,萧生这只老狐狸不会坐以待毙。
她迅速锁屏,再抬头时,那双眼睛里的锋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惊惶与不安。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脖颈处的淤青,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不安与脆弱,“我们……要从后门进去吗?”
女警的目光立刻被她的伤痕和不安的状态吸引,眼神中的同情又深了几分,“别担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隐私。”
中年警员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后门可能也有记者……做好准备吧。”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显然在权衡利弊,说着已经拿起对讲机,“先在车上等等,我联系里面安排一下。”
就在这时,警局侧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员快步走出,开始疏导聚集的媒体。远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来,车灯在深夜里划出两道冷冽的光痕,如同利剑劈开夜色。
“那是……”女警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记者们如潮水般涌向那辆豪车,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中年警员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启动警车,悄无声息地绕到分局后门。这里果然安静许多,只有两名值班警员在门口等候。
但刚走进警局大厅,就听到审讯室方向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厚重的门板也挡不住里面火药味十足的对话。
“怎么在调解室里?”中年警员嘟囔了一句,又朝着女警说道,“交给你了。”
女警点点头。
“这是栽赃!完全是萧莫故意诱导我当事人说的话!”一个中年男人洪亮的声音穿透门板,中气十足,“我要替我当事人萧生告他诽谤!”
慕容瑶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萧生的御用律师赵灵德,业内出了名的“铁嘴铜牙”,专为权贵洗脱罪名。看来萧生这次是下了血本,连这张王牌都打出来了。
中年警员已经快步走向争吵声传来的方向,背影透着几分急切。慕容瑶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那扇门完全关上,将里面的剑拔弩张隔绝在内。
门内,另一个男声从容不迫地回应,声音沉稳有力,“你当事人萧先生在录音中亲口承认策划绑架的事实很清楚。如果他要翻供,建议你们先想好怎么解释那些细节。”字字掷地有声,显然是经验丰富的刑辩律师。
这时,一个扎着马尾的实习警员抱着文件夹匆匆走过来,她目光停留在慕容瑶身上时明显怔了怔。那双眼睛里还带着大学生的清澈,藏不住事。
慕容瑶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从脖颈的淤青到破旧的羽绒服,眼神里混杂着同情、怜悯,还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怎么了?”女警敏锐地察觉到实习生的失态,出声打断。
“姐,这是……这次的资料。”实习警员连忙把手里的材料递过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慕容瑶,又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调解室大门,似乎想说什么。但女警微微摇头,她识相地闭嘴,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还不忘回头又看了慕容瑶一眼。
女警翻开文件夹,快速扫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她合上文件时,神色复杂地看了慕容瑶一眼,轻声道,“我先带你去休息室。一会儿安排你录笔录。”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调解室里面的人。
就在女警搀扶着慕容瑶准备走进休息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警察同志,我们冤枉啊!”刀疤男凄惨的哀嚎透过门板传来,一改之前的凶狠,简直判若两人,“我们没有跟踪慕容瑶啊!这完全是栽赃陷害!”
听到这话,女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之前接到队长电话时,明明听说三个绑匪都已经有所松动准备认罪,现在显然是突然翻供。虽然这件事背后牵扯萧氏集团,但故意伤害和跟踪尾随是铁证如山的事实,那三人根本抵赖不掉,他们就是累犯。
女警暗暗吸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文件夹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那个……”女警观察着慕容瑶的表情和反应,没有察觉到异常,随即语气柔和地开口,“慕容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那里有张舒适的沙发和饮水机。
“不……不用了,警官……”慕容瑶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揪紧了拐杖,“我……我还是先录笔录吧……”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审讯室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激烈的争执声。女警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个看似柔弱的受害者,其实比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那边……”慕容瑶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一股倔强,将那种既坚强又恐惧的状态演绎得入木三分,“我想尽快把经过说清楚……”她抬起眼,湿漉漉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怕……怕时间久了会记不清细节……”
十分刻意。
女警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管真假,还是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好,那我带你去笔录室。”她轻轻扶住慕容瑶的手肘,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微微颤抖,她的声音坚定而温和,带着职业特有的安抚力量。
“别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慕容瑶感激地点点头,跟着女警向笔录室走去。她的脚步很轻,拄着拐杖走得很艰难,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路过调解室时,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这个细微的反应被女警尽收眼底,让她对这个“受害者”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调解室里的争吵声清晰地传入走廊,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萧生派来的赵律师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我的当事人怎么可能指使这种犯罪行为!他是萧氏集团的董事,这是自毁前程的行为。”
“请注意您的措辞。”萧磊派来的律师冷静回应,声音沉稳得像一潭深水,“录音中萧生先生亲口承认的犯罪事实,不是您几句咆哮就能抹去的。”
更刺耳的是那两个绑匪的叫嚣声:
“警察同志,我们改造刚出来,怎么会伤害人呢?”高瘦男的声音里带着夸张的委屈,“我们是专程找她道歉的!”
“就是啊!”老实男立刻帮腔,语气无辜得令人作呕,“您看她把我们打成这样,怎么可能是我们要伤害她?我这鼻梁骨都断了!”
女警敏锐地察觉到慕容瑶脚步的迟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怕。”她的声音坚定有力,“那些人都伤不到你了。”
慕容瑶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完美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再抬头时,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嗯……谢谢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她的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这会儿紧张地抓上拐杖的横栏,那处破口因为用力而让白色的羽绒跳出些许,纷纷扬扬地飘落,在警局冷硬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女警的眼睛——那分明是受害者应激反应的表现。
“这边走。”女警的声音更柔和了些,引导她走向安静的笔录室,“我们很快就能结束。”
慕容瑶乖巧地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