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冥勒住缰绳，马儿在风雪中打了个响鼻。他翻身下马，将随从遣散：“都回吧，从此江湖路远，莫再提李玄冥。”
话音未落，空中忽响起一声清啸。九幽振翅而落，羽翼掀起的气流卷起满地积雪，灵猴从它背上跃下，抓耳挠腮道：“主人！你真要抛下咱们？”
李玄冥抬手揉了揉灵猴的脑袋，却被它一爪子拍开：“别摸头！长不高！”九幽低鸣一声，用喙尖啄了啄他的肩甲：“你的伤，可还好？”
“无妨。”李玄冥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伤疤。那道疤本已结痂，此刻却隐隐泛红，似有血珠渗出。他随手扯了块布条裹住，转头望向皇城方向：“该走了。”
灵猴蹦到他肩头，爪子揪着他一缕头发：“主人，你的媳妇儿去哪了？咱们不等她？”
九幽一翅膀扇在它脑门上：“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玄冥却笑了。他想起白若雪产子那日，自己躲在忠烈祠的牌位后，听她抱着孩子低声呢喃：“你爹是个傻子，为着天下，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她不会来。”他翻身上马，马鞭虚挥，“她有她的天下，我有我的江湖。”
夜幕降临时，李玄冥在山林间燃起篝火。九幽蜷在火堆旁打盹，灵猴却盯着他的伤疤发愣：“主人，这疤…真不疼了？”
李玄冥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疼。”他摩挲着腰间的云锦帕——那是白若雪临别时扔给他的，帕角绣的“柳”字已被血染成暗红，“可有些疼，得受着。”
灵猴突然跳起来：“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你祖父死的时候，也捂着胸口说‘疼’！”
九幽猛地抬头，羽翼震颤。李玄冥却只往火堆里添了把雪，火焰“噼啪”炸响，盖住了他那一声叹息：“是啊，都疼。”
三月后，江南。李玄冥倚在乌篷船头，看九幽掠过水面叼起一尾青鱼。灵猴在船舱里翻找，忽然捧出个酒坛：“主人！这是不是当年你埋在柳贵妃陵寝的‘醉生梦死’？”
李玄冥一愣，接过酒坛。坛口封泥已碎，酒香混着泥土气扑鼻而来。他仰头灌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这酒，竟是苦的。
“玄冥？”岸上忽传来一道清冷女声。他抬头，见白若雪抱着孩子站在柳树下，宫装已换作素衣，发间簪着朵白梅。
“你怎知我在此？”他握紧酒坛，指节发白。
白若雪将孩子递给九幽抱着，自己踏上船头：“李安会解云锦密文那天，我在他襁褓里发现了这个。”她展开一方帕子，正是李玄冥当年留给她的信笺，背面却多了一行小字：“江南梅熟时，与君再醉一场。”
篝火在江南的细雨中明明灭灭，李玄冥与白若雪对坐饮酒。九幽和灵猴在船尾打闹，李安抓着块虎符咯咯直笑——那本该是李玄冥的陪葬品，此刻却成了孩子的玩具。
“你可知，皇帝为何肯放我走？”白若雪忽然问。
李玄冥摇头。
“他说，”她抚着孩子的脸，“天下安定，需有人守着皇城，也需有人守着江湖。”她抬头，眼中映着篝火，“李玄冥，这天下，你守得住吗？”
李玄冥笑了。他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火焰“轰”地窜起，映得满江皆红：“守不住。”他饮尽最后一口酒，将酒坛摔得粉碎，“可这江湖，总得有人醉着守。”
雪依旧在下，却落不到江南。李玄冥的乌篷船渐行渐远，只余下九幽的清啸和灵猴的嬉闹声，在雨中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