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鸵鸟
“沙……沙……”
沉重的、带着剧烈喘息和绝望挣扎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戈壁滩上拖出长长的痕迹。鸵鸟——这个代号与其体型和此刻状态形成残酷反差的年轻士兵——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泥泞的沼泽。他左肩扛着昏迷不醒、浑身浴血的陈默，右臂半抱着同样失去意识、气息微弱如游丝的林薇。两个人的重量，如同两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弯了他并不算魁梧的脊梁。汗水混合着沙尘，在他被油彩冲花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泥沟，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身后，磐石堡垒那巨大的、覆盖着伪装网的轮廓，已在风沙中变成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剪影。堡垒深处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和能量暴走引发的震动似乎平息了，但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冰冷恶意，如同无形的毒瘴，正从堡垒的方向弥漫开来，无声地侵蚀着戈壁滩稀薄的生机。鸵鸟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沙砾，都在那股恶意的笼罩下，变得冰冷、沉重。
他不敢回头。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陈默昏迷前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指令——“走……离开……这里……”。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沉重的枷锁。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那座正在被黑暗吞噬的钢铁坟墓。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松软的沙地被坚硬的戈壁碎石取代，每一步都硌得脚心生疼。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风卷着沙砾，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鸵鸟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意识因脱力和恐惧而开始模糊时——
前方，一片巨大的、如同凝固海浪般的连绵沙丘，突兀地横亘在视野尽头。沙丘的颜色不再是单调的赭黄，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褐色！一股源自亘古的苍凉、肃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悸动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着那片区域。
死亡之海！真正的核心区！
鸵鸟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本能告诉他，那里比身后的堡垒更加危险！但陈默的身体，在他肩头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呃……”陈默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他的眼睛依旧紧闭，但体内那枚几乎沉寂的“渊卫符印”，在靠近这片沙海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火炭的冷水，猛地搏动了一下！核心那点微弱的炽白光核，顽强地闪烁起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混合着强烈的空间共鸣感，沿着他残破的经络传递。
“是……这里……”陈默的声音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那片暗红的沙丘。
鸵鸟看着陈默灰败脸上那抹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林薇，狠狠一咬牙！他别无选择！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神秘男人身上！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那片暗红沙丘的范围。
就在踏入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在堡垒深处感受过的、更加宏大、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空间能量波动，如同沉眠的巨龙苏醒，毫无预兆地从沙海地底深处爆发出来！整个沙丘区域猛地一震！无数暗红的沙粒如同获得了生命，不安地跳动、震颤起来！
鸵鸟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脚下如同沸腾般的沙地！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一直昏迷的林薇，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眉心位置，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消失的金白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起来！
“不……不要……出来……”林薇发出梦呓般的、充满巨大恐惧的呓语，双手无意识地抓向虚空！她的“眼”，在靠近剑阵核心的强烈刺激下，再次被强行“睁开”！这一次，她的意识穿透了沙层，穿透了空间，直接“看”到了沙海深处那沉寂千年的恐怖！
七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青铜巨剑！如同被封印的洪荒巨兽的獠牙，深深插入地脉深处！剑身布满厚重的铜绿和狰狞的饕餮纹路！无数道粗大、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能量触须，如同跗骨之蛆，从四面八方、从沙海更深处的污秽源点延伸出来，死死缠绕在七柄巨剑之上！疯狂地向剑身内部灌注着镜蚀的污染力量！巨剑内部原本流淌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金色能量经络，此刻大部分区域都黯淡无光，被粘稠的暗红所侵蚀、堵塞！唯有在靠近剑柄的少数节点，还有极其微弱的金色光点，如同垂死的萤火，在暗红的包围中艰难地闪烁、抵抗！
整座剑阵，如同一颗被毒瘤包裹、即将停止跳动的巨大心脏！而那无数道缠绕其上的暗红触须，正贪婪地吮吸着剑阵残存的力量，并将污秽的镜蚀污染反哺给更深处那个贪婪的存在！
“锁链……全是……锁链……在吸……它在哭……”林薇的呓语充满了痛苦和悲伤，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就在这时！
“轰隆隆——！！！”
遥远的、磐石堡垒的方向，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轰鸣！紧接着，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充满了无尽暴虐和贪婪意志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灭世魔神，猛地冲天而起！瞬间横扫了整个戈壁滩！
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沙海深处那沉寂的七星剑阵之上！
嗡——！！！
七柄青铜巨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剑身上覆盖的铜绿簌簌剥落！缠绕其上的暗红触须疯狂蠕动、膨胀！剑阵内部那些被污染的、黯淡的能量经络，如同被投入滚烫热油的冷水，瞬间变得狂暴、混乱、失控！
一股粘稠如实质的、混合了镜蚀污染和狂暴剑阵能量的暗红冲击波，以剑阵为中心，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喷薄欲出！地面剧烈起伏！暗红的沙粒如同沸腾般向上喷涌！七道巨大的、不祥的暗红光柱虚影，在沙丘表面若隐若现！
剑阵……被强行催动了！以被污染、被扭曲的方式！目标……正是沙丘边缘，鸵鸟和他背负的陈默、林薇！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粘稠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比在堡垒中更加绝望！避无可避！
“完了……”鸵鸟看着脚下沸腾喷涌的暗红沙浪，看着那七道冲天而起的毁灭光柱虚影，巨大的恐惧瞬间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毁灭即将降临、意识彻底沉沦的瞬间！
“呃啊——！！！”
被鸵鸟扛在肩头的陈默，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撕裂灵魂的咆哮！
这咆哮声中，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不屈的意志，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跨越时空而来的……决绝召唤！
嗡——！！！
他胸口的衣襟猛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邃如宇宙星渊的“渊色”光华！融入体内的渊卫玉璧，在剑阵即将被污染的狂暴能量引爆的生死绝境下，在陈默那守护至死的意志共鸣下，终于……彻底复苏！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渊色”光柱，如同刺破永恒黑暗的利剑，猛地从陈默胸口冲天而起！光柱之中，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的金色光丝疯狂交织，构成一个无比宏大、无比玄奥的完整“渊”字符文！符文散发出浩瀚、古老、不容亵渎的空间秩序威严！
这道“渊色”光柱并未攻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悲怆与决绝，狠狠贯入脚下沸腾的沙海！目标直指沙海深处那七柄被暗红锁链缠绕的青铜巨剑！
光柱所过之处，沸腾的暗红沙浪如同遭遇了绝对零度，瞬间凝固！那些缠绕在巨剑上的暗红触须，如同被投入烈阳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哀鸣，疯狂地扭曲、退缩！剑阵内部狂暴失控的能量，在这道蕴含无上秩序本源的光柱照耀下，如同被注入了定海神针，瞬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
陈默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托起，缓缓从鸵鸟肩头悬浮而起！他依旧双目紧闭，浑身浴血，但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守护意志与古老威严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悬浮在半空，双手缓缓抬起，十指以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精准、仿佛在牵引星辰轨迹的韵律，凌空划动！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七道凝练如实质的、金白与“渊色”交织的混沌光束，从他指尖迸射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没入下方沸腾的沙海！精准无比地命中了七柄青铜巨剑剑柄顶端——那北斗七星的七个关键节点！
“嗡——！！！”
“嗡——！！！”
“嗡——！！！”
……
七声低沉、苍劲、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的剑鸣，毫无预兆地从沙海深处同时响起！声音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涤荡灵魂、斩断枷锁的锋锐！如同七位沉睡的巨人，在同一刻……睁开了眼睛！
沙海表面，那七道即将成型的暗红光柱虚影，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寒冰，瞬间凝固、瓦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七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如同暗夜星辰般的金色光芒，在七个对应的沙丘顶端……缓缓亮起！
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本源的秩序之力！如同在沸腾的污秽海洋中，点燃了七盏微弱的灯塔！
剑阵的核心节点……被陈默以玉璧之力……强行唤醒了一丝本源！
虽然只是一丝！虽然依旧被无数暗红锁链缠绕！但这七点微弱的金光，如同黑夜中的星火，顽强地抵抗着镜蚀污染的侵蚀！强行稳住了即将彻底暴走、被污染的剑阵！
沙海的沸腾和喷涌瞬间停止！那股毁天灭地的暗红冲击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爆发的边缘！
“扑通！”
鸵鸟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连同怀中的林薇，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沙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悬浮在半空、如同神只般的陈默，又看了看沙丘顶端那七点微弱的金色星火。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言喻的震撼，让他浑身颤抖。
悬浮在半空的陈默，身体微微颤抖着。强行引动玉璧之力唤醒剑阵节点，几乎将他刚刚复苏的最后一丝生命力彻底榨干！他体内的“渊卫符印”光芒黯淡到了极致，核心的炽白光核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他依旧维持着那个牵引星辰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
就在这时！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砂砾摩擦的脚步声，从陈默悬浮位置正下方的沙地中……传来！
不！不是脚步声！是……沙粒滑落的声音！
在鸵鸟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陈默脚下的那片沙地，如同水波般无声地向四周滑开！一个边缘光滑、直径约两米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沙地之上！
一股比沙海深处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同时也带着一丝……悲怆与释然的能量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融化，从洞口中弥漫而出！
这股气息与陈默身上散发的“渊卫”之力……完美共鸣！
悬浮的陈默，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地、平稳地……向着那漆黑的洞口……降落下去！身影迅速被洞口的黑暗所吞噬！
“陈局！”鸵鸟失声惊呼，挣扎着想冲过去，但脱力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洞口在陈默身影消失后，如同拥有生命般，沙粒无声地回流、聚拢，瞬间弥合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沙丘顶端那七点顽强闪烁的金色星火，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风沙依旧呜咽。
鸵鸟抱着昏迷的林薇，跪在冰冷死寂的沙地上，看着那恢复平整的沙地，巨大的茫然和深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陈默……去了哪里？
那洞口之下……是什么？
龙渊剑阵……还能守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