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八点三十分，京沪高速入口处的晨雾在十月的凉风中缓缓流动，枯黄的梧桐叶随着秋风打着旋儿落在挡风玻璃上。祁同伟站在收费站旁的临时停车区，黑色风衣的下摆被干燥的秋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表盘上凝结的细微露珠在朝阳下泛着冷光，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向约定的集合时间。
\"祁处长，来得真早啊。\"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同伟转身，看到纪委监察室的郑主任正从一辆黑色奥迪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干部。
\"郑主任。\"祁同伟点头致意，嘴角扯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事关重大，不敢懈怠。\"
两人握手时，祁同伟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度——恰到好处的官方问候，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至于失礼。
\"审计局的人还没到？\"郑主任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正说着，一辆挂着审计局牌照的商务车驶入停车区。车门打开，审计局侦查二处副处长胡耿波快步走来。他四十出头，身材瘦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透着股书卷气。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胡耿波的声音温和而克制，\"路上遇到早高峰，耽搁了些时间。\"
祁同伟注意到胡耿波与郑主任握手时，两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那里面似乎包含着某种默契。这个细节让他心头掠过一丝疑虑。审计局一向中立，但胡耿波与纪委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密切。
\"人都齐了，那就出发吧。\"郑主任拍了拍手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洪亮得像是要穿透整个天际。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调查组成员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仿佛是在确认每个人的决心。\"王书记和张部长三天后才会动身，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前期工作做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
根据昨日会议决定，此次成立的联合调查组，由纪委、高检反贪侦查处、审计局等多个部门抽调精干骨干先行一步的重任，在王副书记和张副部长抵达汉东前，要完成初步的调查取证工作。为后续的全面调查打下基础。
\"郑主任说得对，我们审计组已经做好了准备！\"胡耿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随即，审计局的这位老审计翻开下属递过来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数据和要点。\"我们连夜梳理了近一年内汉东市财政支出的重点领域，已经锁定了几个需要重点核查的项目。\"
闻言祁同伟也道：\"我们这边也准备就绪，已经对涉案相关人员的社会关系和资金往来做了初步摸排。\"
郑主任满意地点点头，他抬手看了看表：\"好，十分钟后出发。记住，这次行动要绝对保密，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任何人不得向外界透露半个字。\"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这是纪律，也是底线。\"
随即，三支队伍登车完毕。开道的两辆警车闪着警灯却未鸣笛，显得低调而威严。六辆中巴车整齐排列，车窗上贴着深色膜，从外面看不清车内情况。整个车队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黑龙，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祁同伟登上标有\"高检\"字样的中巴车，贴了膜的车窗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车内已经坐了十二名侦查员，都是他从反贪侦查处抽调（被各势力塞进来）的精锐。这些年轻人整齐划一地穿着深色夹克，胸前的检徽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金属制品特有的冷光。当祁同伟这个处长上车后，车门\"嗤\"地一声关闭，所有人立刻停止交谈，挺直了腰板看向祁同伟，皮革座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放松点。\"祁同伟的声音像把钝刀划破凝固的空气。他随手脱下风衣，衣摆带起的风搅动了车内沉闷的气息。将风衣挂上挂钩时，他注意到挂钩边缘已经磨出了金属本色——想必这辆车，已经见证过太多类似的出征了吧……
空调出风口嘶嘶吐着白气，祁同伟转向全车人员，目光扫过每张紧绷的面孔：\"所有人注意，从现在开始，任何与案情相关的通讯必须加密，私人手机一律关闭。\"
在说完这段程序化般的开场白后，车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鸣与轮胎碾过沥青公路的沙沙声。车队像条沉默的黑龙驶入高速公路，祁同伟靠进座椅闭目养神，却清晰地感觉到后槽牙咬合的力度。那位徽省水利厅的张晓波副厅长的档案照片在他脑海中浮现：退伍兵出身、瘦高个、长脸…
没有其他原因，昨天下午当祁同伟回到高检时，他听到了一个令人感到极度不安的消息。这个消息来自于受命接替祁同伟调查此事的反贪侦查处三组，在和同事们的闲聊中，祁同伟得知：首先，那个实名举报徽省水利厅副厅长张晓波贪腐水利工程防汛款的财政厅会计，被三名身份不明的陌生男子带走，从此失去了踪迹。
再者就是徽省水利厅的副厅长张晓波，在被双规之前，也就是在调查组到达之前，与厅里的两名女下属在办公室里放纵了整整一夜！在经过这一夜的放纵之后，第二天早上在下属推开门后，通过电话向徽省省纪委进行了自首！
最后，那个名为善水若坊的高端私人会所。据了解，该会所的老板（名义上的负责人）在得知情况后，连夜变卖了这个私人会所，并逃往了国外。使调查组对徽省水利厅的防汛工程款被贪污一案，调查工作陷入了中断！
想到这里，祁同伟不由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那位水利厅的张晓波张厅长倒真是艳福不浅——据三组同事透露，徽省纪委在前往水利厅，带走张晓波及封存张晓波办公室时，在其办公室内发现两名衣衫不整的女性及多条被暴力撕碎的女性肉色丝袜残片，及多件女性内衣内裤等……
除此之外，还在张晓波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了多瓶已经见底的助兴药剂。以及桌上、地上躺倒的数支标价五位数的波尔多红酒。
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张副厅长，据说在纪委工作人员到达之后，是被两名保安架着胳膊从满是红酒瓶与破碎丝袜的地上，像拖一袋发霉的粮食一般，被踉跄着押往省纪委的。
至于那位敢于举报的财政厅会计？祁同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或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某个中学操场翻新的挖掘机掘开三米深的土层时，会发现一具身份不明被殴打致死埋藏在这里的男尸吧？
与此同时，在车队的最后一辆压路车上，一名年轻的审计工作人员悄悄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到一个未保存的号码，附言：\"已出发，预计夜里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