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木门在连绵不绝的撞击下呻吟着,每一次重击都像是敲打在陈墨紧绷的神经末梢上。门外,那混杂着泥水腐败、内脏腥气的恶臭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熏得他几欲作呕。指甲刮擦朽木的“咯吱”声,混杂着低沉、非人的呜咽,如同地狱深处的磨刀石,研磨着窑内仅存的空气。
左肩至臂膀的石化部位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骨骼缝隙里钻凿、蔓延。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死寂的沉重,提醒着他为逃离混沌漩涡所付出的可怕代价——【命元:-10年】。透支未来的沉重债务,像无形的枷锁套在灵魂上,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僵硬的左臂上,寒意直透心底。
“砰!咔啦!”
门轴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一道狰狞的裂缝瞬间贯穿了门板中部。一只青灰色、肿胀变形、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爪,猛地从裂缝中探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空气,目标直指窑内活人的气息!紧随其后,是另一只同样腐烂的手爪,以及更多在门板另一侧攒动的、扭曲的黑影!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陈墨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跑?这狭小的废窑根本没有后路!硬拼?他手无寸铁,身体虚弱,左臂更是形同废石!绝望的阴影迅速将他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钉在了墙角——那里,半块残破的墓砖斜插在湿冷的泥土里。砖体呈暗青色,边缘参差不齐,表面沾满了窑洞特有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黑色湿泥。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恐惧!
书写!
《灵异诡谈录》的核心规则在他脑海中轰鸣!载体…任何载体!泥土…权当是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半块墓砖,右臂的骸骨笔管(那由婴儿指骨构成的笔尖正散发着不祥的微光)因剧烈的动作而刺痛。他顾不得许多,伸出尚且完好的右手食指,狠狠地插入墓砖旁冰冷粘稠的黑泥之中!
湿滑、阴寒的触感包裹着指尖。
他猛地将沾满泥泞的手指按在粗糙的墓砖平面上!
灵异诡谈录!心中默念,意念如同投石入海,激起《诡谈录》冰冷的回应。在他眼中,那沾满污泥的残破墓砖表面,瞬间荡漾起一层水波般的微光,粗糙的砖石材质仿佛化作了光滑如镜的漆黑册页!
“镇!”——一个念头,一个最直接、最原始、也最符合当下绝境的字符,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开!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笔画结构,完全凭借着那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意志,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册页”上疯狂地划动!黑泥在砖面留下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蛮荒凶戾气息的轨迹,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味的符文——正是张婆子那焦黄残符上最核心、也是烙印在他记忆最深处的那个“镇”字轮廓!
就在那简陋符文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涟漪以墓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陈墨指尖触及符文的位置,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不,更像是某种纯粹“能量”的触感——瞬间被抽离!【命元:-10年】的旁边,一行更小的血色小字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逝:【支付:叁月】。
与此同时,那歪歪扭扭的“镇”字符文,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近乎灰色的毫光!光芒极淡,稍纵即逝,但在陈墨此刻因恐惧而极度敏锐的感知中,却如同黑夜中的惊雷!
“嘶嗷——!!!”
门外,那两只疯狂抓挠、即将彻底撕裂门板的鬼爪,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伤!伴随着一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惨嚎,青灰色的皮肉瞬间腾起一股焦糊的黑烟!探入门缝的爪子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是更密集、更凄厉的尖啸!
“嘭!嘭!嘭!”
撞击声变成了混乱的退散声和痛苦的嘶鸣。门板剧烈地震动了几下,门外那些扭曲攒动的黑影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如潮水般急速退开!抓挠声、呜咽声瞬间远离了窑门,只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几道凌乱后退的拖痕和几缕迅速消散的、带着恶臭的黑气。
窑洞内,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
只有陈墨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窑壁,右手食指还僵直地按在墓砖那简陋的符文上,微微颤抖。
成了…真的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层次战栗的情绪,如同冰火交织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看着砖面上那由黑泥勾勒、毫不起眼的“镇”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就是…掌控规则的力量?这就是…《诡谈录》赋予他的,真正的权柄?
指尖传来符文残留的微温——那是命元燃烧后留下的余烬。方才书写时,一种奇异的“顺畅感”流过心间,仿佛那些关于符文的支离破碎的知识(来自张婆子的残符,甚至…来自更久远、更陌生的记忆碎片?)在那一刻被无形的手梳理清晰,引导着他的手指落下最关键的轨迹。这感觉…冰冷、精准,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效率。
他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泥泞的符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却坚韧的排斥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信心,如同初春刺破冻土的毒芽,悄然在他绝望的心渊底部滋生。原来…并非只能被动等待收割,并非只能被恐惧追逐…他也能主动挥舞这柄名为“书写”的、双刃的权杖!即使代价,是灵魂深处那名为“命元”的珍宝。
“嗬…嗬…”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初尝力量的扭曲兴奋。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布满裂痕、却暂时阻隔了死亡的门板。门外,死寂蔓延,只有风雨声依旧,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窥视感和怨毒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逼退,在更远的黑暗中潜伏、徘徊,如同耐心的猎手。
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太久。右臂骸骨笔管末端,那根婴儿指骨构成的笔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细小的、冰冷的牙齿,正在贪婪地啃噬着他臂骨的血肉!一种生命精华被强行汲取的虚弱感随之袭来。
【命元:-10年】的旁边,血色的数字似乎又模糊地跳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到那截苍白指骨的尖端,似乎…比刚才更莹润、更尖锐了一分。
代价…如影随形。
陈墨靠在冰冷的窑壁上,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但眼中的光芒却愈发幽深。他抬起完好的右手,看着指尖沾染的黑泥,又缓缓抚摸过左肩冰冷僵硬的石肤,最后落在右臂那带来力量与痛苦的骸骨笔管上。废窑之外,是邪神盘踞的葬眼山岳,是龙气焚骸的王朝铁骑,是那高悬头顶、不断倒数的轮回抹杀倒计时。
指尖残留的泥泞和那简陋符文带来的微弱安全感,如同风中残烛。
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那本冰冷的《诡谈录》。漆黑的册页在灵魂深处无声翻动,最终定格在清晰的血色数字上:【命元:玖年柒月】。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消耗着抵押来的、摇摇欲坠的未来。黑暗的窑洞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骸骨笔尖那细微却清晰的啃噬声,交织成一首绝望与冰冷掌控欲并存的序曲。新的“故事”,在这命悬一线的绝境里,正于他沾满泥污的指尖,无声地酝酿着下一个血腥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