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戟断尖所指,如同指向深渊的坐标。陈墨踏出那片由凶兵煞气构成的短暂“真空”,一头撞入了更加浓稠、更加沉重的雾瘇之中。这里的雾气不再是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了亿万年的淤血般的暗沉色泽。空气粘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饱含铁锈和硫磺味道的泥浆,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灼痛。
那股源自大地深处的、古老而宏大的沉闷威压,骤然增强了十倍!它不再仅仅是感觉,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重力,沉甸甸地压在陈墨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上!右臂骸骨笔尖的逆鳞符文剧烈地嗡鸣、震颤,青黑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一种既兴奋又忌惮的狂暴气息,与那地底传来的威压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与对抗!
左臂葬眼封印处的躁动也达到了顶点!布条下透出冰火交织的琉璃色光芒,皮肤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曹阎残留的意志碎片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惊惧,如同濒死的蜂鸣:【龙…煞…镇…危!】!王朝律令的冰冷碎片更是如同实质的锁链,试图将他禁锢在原地:【止步!违律者诛!】
身体在内外交困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龙鳞纹路蔓延带来的撕裂痛楚,骸骨笔反哺力量的狂暴冲击,葬眼封印的灼热与冰寒穿刺,再加上这恐怖的重压……陈墨感觉自己的骨头随时可能被碾碎成齑粉!他佝偻着身体,每一步都深陷在仿佛由凝固血浆构成的地面,留下一个个粘稠的脚印。石灰色的右眼瞳孔因剧痛而缩成针尖,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暗雪花。
但他没有停下。也不能停下。残戟的指引是唯一的“方向”,后退则是无边无际的阴兵煞海和记忆吞噬之桥。
在暗沉如血的浓雾中艰难跋涉了不知多久,前方,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缓缓在雾瘇深处显露出狰狞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座“台”。
一座由森森白骨、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甲胄、以及无数扭曲挤压在一起的、早已不分彼此的尸骸堆砌而成的巨大“将台”!
它庞大如山岳,在暗沉的雾瘇中巍然矗立,散发着亘古的死亡与怨毒。构成它的“材料”早已超越了“堆积”的概念,而是在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或漫长岁月的碾压下,彻底“熔铸”在了一起!惨白的骨茬、锈蚀的刀锋、凹陷的甲片……这些死亡的元素被强行揉捏、挤压、凝固,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而粗糙的“整体”,表面布满坑洼和扭曲的纹路,如同大地上一块巨大而丑陋的伤疤。
将台散发出的威压,正是那地底古老龙威的源头!或者说,这座将台本身,就是镇压、汇聚、甚至扭曲那地底龙威的恐怖节点!
而当陈墨的目光艰难地越过那如山岳般巨大的骸骨尸骸基座,投向将台的最顶端时,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瞬间攫住了他!
将台之巅,矗立着一具骸骨。
一具身披破碎玄甲的高大骸骨!
那玄甲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暗绿色铜锈和干涸发黑的血垢,多处破损,露出底下惨白如玉、却又布满细密裂纹的骨骼。这骸骨异常高大,即使只剩骨架,也远超常人,透着一股生前必定是万夫莫敌的雄浑气势。
然而,它没有头颅。
颈骨之上,空无一物。断裂的颈骨茬口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瞬间斩断、湮灭!
骸骨保持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它微微佝偻着身躯,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仅存的右臂骨紧握着一柄同样巨大、同样残破不堪的青铜断剑!断剑的剑身深深插入由骸骨和兵器熔铸而成的将台顶端,剑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巨大的豁口,仿佛经历了无数次毁天灭地的碰撞。
正是这具无头、拄剑的玄甲骸骨,散发出镇压整个雾瘇、统御亿万怨魂的恐怖威压!这股威压如同实质的领域,笼罩着整个将台,沉重、冰冷、肃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更高位阶的绝对权威!它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压,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绝对统治!
在陈墨的鬼眼视野中,将台周围,是如同汪洋大海般无边无际的士兵残魂!数量之多,远超之前“怨兵化桥层”的千百倍!它们不再是无声冲锋的幻影,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匍匐在将台周围的血色泥泞之中!
它们在哀鸣!
一种超越了声音、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充满了无尽痛苦、绝望、恐惧与臣服的哀鸣!如同亿万只蝼蚁在神灵脚下发出的悲泣!无数扭曲的魂体在威压中瑟瑟发抖,将头颅深深地埋入那由怨气凝结的血泥里,不敢有丝毫抬头仰视的念头。整个将台区域,就是一片被绝对力量镇压、凝固的、由亿万亡魂构成的痛苦泥沼!
陈墨站在将台的边缘,如同风暴中的一粒微尘。在这恐怖的威压和亿万亡魂的哀鸣冲击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连思维都几乎要凝固!怀中《诡谈录》的冰冷触感成了他意识海中唯一的灯塔,死死维系着他最后一丝不被这恐怖威压彻底碾碎的清明。
他看到了!在那无头玄甲骸骨的胸腔之内,那空荡的肋骨笼中,并非空无一物!
一团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散发出浓郁暗金光泽的粘稠液体,悬浮在那里!这液体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将台为之震颤,引动着脚下大地深处那古老龙威与之共鸣!它散发出一种古老、威严、暴虐、却又带着一丝被强行禁锢扭曲的悲怆气息!
龙骨精髓!
骸骨笔尖的逆鳞符文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青黑光芒!嗡鸣声变得尖锐而高亢,充满了贪婪到极致的渴望!一股狂暴的吸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从笔尖爆发出来,目标直指那骸骨胸腔中的暗金龙髓!同时,一股源自同宗同源、却又带着更原始、更纯粹暴虐的龙煞意念,如同苏醒的凶兽,从那暗金龙髓中透出,与骸骨笔的意志狠狠碰撞在一起!
轰——!
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在将台之巅炸开!
陈墨闷哼一声,七窍瞬间渗出鲜血!右臂的龙鳞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扩张,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要被这两股同源龙煞的碰撞生生扯断!
“吼——!”
一声低沉、愤怒、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陈墨的灵魂深处炸响!来自那无头的玄甲骸骨!它那拄着断剑的右臂骸骨猛地一紧!插入将台的断剑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晕!整个巨大的骸骨将台剧烈震动!
匍匐在将台周围的亿万残魂,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沸腾起来!那原本充满臣服与痛苦的哀鸣,在骸骨意志的强行催动下,陡然化作了充满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尖啸!无数双空洞、燃烧着血色魂火的眼眶,齐刷刷地抬起,死死锁定了将台边缘那个渺小的、散发着“异类”气息的生灵——陈墨!
镇压万魂的将台,在这一刻,因陈墨(或者说他手中的骸骨笔)的闯入和对龙髓的觊觎,彻底被激怒了!亿万被镇压的怨魂,在骸骨意志的号令下,即将化作毁灭的狂潮!
陈墨站在骸骨尸山与亿万怨魂的狂怒边缘,右臂欲裂,七窍溢血,命元倒计时的冰冷提示(【命元:拾日】)如同丧钟在意识中敲响。前路断绝,退路已无,唯有无尽的怨魂狂潮,正掀起毁灭的巨浪,向他吞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