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探针般的金属口器,在幽绿冷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高频的“滋滋”声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穿了枪声与嘶吼的喧嚣,直刺颜殊的耳膜和神经。它距离她的面罩,只有不到十厘米!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颜殊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瞬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虚脱般的冰冷和爆发前的灼热。她甚至能看到那金属“线虫”口器尖端细微的螺纹,能看到韩默被它刺穿的颈部肌肉在痛苦地抽搐,能看到他涣散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无法言喻的惊惧——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她!
本能先于意识驱动了身体。颜殊没有后退,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猛地向前探身!她的目标不是闪避那致命的探针,而是韩默暴露在观察窗开口处的脖颈!覆盖着厚重铅衬防辐射手套的手,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蛮力,狠狠抓向那些在溃烂皮肉中疯狂蠕动的黑色金属“线虫”!
“指挥官!”磐石的怒吼带着撕裂般的惊惶。他刚刚击退一个从侧面扑来的怪物,调转枪口已然不及。
噗嗤!
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
颜殊的手套,准确地、狠狠地攥住了两条正要扬头攻击的金属“线虫”!那触感冰冷滑腻,如同抓住了一条条粗壮的、裹着粘液的钢筋!线虫在她掌中疯狂地扭动、挣扎,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挣脱束缚。探针般的口器剧烈震颤,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声,狠狠刮擦着防辐射手套坚韧的表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几乎在她抓住线虫的同一瞬间,那条对准她的线虫,探针般的口器如同出膛的子弹,带着破空声,狠狠刺向她的防辐射面罩!
锵——!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
尖锐的探针狠狠扎在面罩的强化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巨大的冲击力让颜殊的脑袋猛地后仰,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面罩传递到额头,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万幸!面罩没有完全破碎!
但这条线虫的攻击并未停止!一击不中,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部疯狂甩动,探针如同钻头般,在布满裂痕的面罩玻璃上高速旋转、刮擦!刺耳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耳膜!细小的玻璃碎屑簌簌落下。它要钻透!
“呃啊——!”韩默的身体在打开的箱体内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颜殊抓住的两条线虫根部深深嵌在他的血肉里,她这一拽,如同撕扯着他的神经和内脏!更多的黑血和粘稠的组织液从伤口喷涌而出,溅满了观察窗的内壁和颜殊的手臂。
“放手!指挥官!危险!”磐石终于调转枪口,但他不敢开枪!距离太近,流弹极可能伤到颜殊或箱体里奄奄一息的韩默!
颜殊充耳不闻!面罩上那条线虫钻刮的刺耳噪音、韩默撕心裂肺的惨叫、手中疯狂扭动的冰冷触感、还有周围队员濒死的怒吼……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熔岩般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用尽所有的力气,死命地、狠狠地向外撕扯!
“给我——出来!”
伴随着她野兽般的嘶吼和韩默更加惨烈的嚎叫,噗噗两声闷响!
两条足有成人手指粗细、近半米长的金属“线虫”,被颜殊硬生生从韩默颈部的血肉中连根拔了出来!断裂的根部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神经束和肌肉纤维,喷溅出大量粘稠腥臭的黑色液体!
被拔出的线虫在颜殊手中疯狂扭动,力量大得惊人,探针口器徒劳地刺向厚重的防辐射服。颜殊如同甩掉两条剧毒的水蛭,狠狠将它们砸向旁边湿滑的混凝土斜坡!
就在线虫离体的瞬间,韩默弓起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回箱底,只剩下喉咙深处微弱至极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他脖颈上那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黑血。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颜殊面罩上那条钻刮的线虫,似乎被同伴的遭遇彻底激怒,旋转刮擦的速度骤然提升!蛛网般的裂痕中心,一点细微的透亮终于出现!
“磐石!”颜殊厉声嘶吼,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摇晃,但她死死稳住,没有后退一步,反而用身体挡住观察窗的开口,防止其他线虫窜出伤人!
磐石终于找到了角度!他猛地侧身,手中的突击步枪调至单发,枪口几乎贴着颜殊头盔的边缘!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狭小空间内炸开!
精准的点射!
高速旋转的子弹狠狠撞在那条疯狂钻刮的线虫中段!坚韧的金属躯体瞬间被撕裂、扭曲!黑色的粘稠液体和细碎的金属碎片伴随着火花四溅!被击断的线虫前半截带着惯性飞了出去,后半截无力地垂落在颜殊的面罩上,探针口器最后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颜殊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裂痕的面罩上糊满了粘稠的黑液和线虫的残骸,视野一片模糊腥红。她甚至能闻到那液体透过面罩过滤层缝隙渗进来的、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
“指挥官!后面!”仅存的一名乌鸦队员发出绝望的警示。
颜殊猛地回头!
就在她与线虫搏斗的这几秒钟,防线彻底崩溃了!最后一名乌鸦队员被数只从不同方向扑来的变异体撕扯着淹没,惨叫声戛然而止。而“磐石”正被两只格外高大的怪物死死缠住,他怒吼着用枪托猛砸,却无法挣脱。更多的怪物,淌着粘液,发出贪婪的嘶吼,正越过同伴的尸体,朝着孤身站在金属箱体旁的颜殊和敞开的观察窗扑来!
它们的眼中闪烁着荧蓝色的幽光,目标明确——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开口,以及开口内那具饱含“养分”的躯体!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颜殊。辐射灼烧的剧痛、脱力的虚软、面罩即将破碎的窒息感……还有眼前这无法阻挡的尸潮。
她下意识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箱底。
韩默静静地躺在那里,胸膛几乎没有起伏。脖颈上的血窟窿还在缓慢地渗着黑血。他涣散的、蒙着白翳的眼睛,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再次“看”向了颜殊的方向。
那眼神里,没有了惊惧,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渊般的疲惫和解脱的渴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地下水库空间!
大地在摇晃!穹顶的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粘稠的水面剧烈地翻滚,如同沸腾!那些扑向颜殊的变异体,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身体出现了不协调的僵硬和扭曲,有些甚至痛苦地抱住了头颅,发出混乱的嘶鸣!
连缠住“磐石”的两只怪物,力量也瞬间松懈!
“磐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一脚踹开一只怪物,同时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出愤怒的火舌,将另一只的头颅打成了烂西瓜!他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发狂的犀牛,朝着颜殊的方向猛冲过来!
“指挥官!进箱子!”磐石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他看到了那个敞开的观察窗,那是唯一可能提供短暂庇护的空间!虽然狭小得令人窒息,虽然里面还可能有残留的线虫,但总比暴露在外面被分尸强!
颜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时间犹豫!
她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和幽绿冷光的金属箱体!狭窄的开口仅容一人勉强挤入。她用手臂护住头脸,几乎是把自己“塞”了进去!
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箱底,压在了韩默的身体上。浓烈的血腥味、腐败组织和化学药剂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令人窒息。她甚至能感受到身下韩默冰冷而微弱的躯体在无意识地抽搐。
“呃!”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
颜殊猛地抬头,透过观察窗的开口,她看到了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磐石”高大的身躯死死堵在了观察窗口!他用后背,用整个身体,封住了那个唯一的入口!他的双臂张开,死死抓住箱体外侧边缘的凸起,如同生根的磐石!
而就在他堵住窗口的刹那,无数只覆盖着粘液和污血的利爪、扭曲的肢体,如同潮水般狠狠拍打、撕扯、抓挠在他厚重的防辐射服和暴露的头盔上!
刺啦!防辐射服坚韧的材料被撕开!
砰!头盔面罩被砸出裂痕!
噗嗤!利爪刺入血肉的声音!
“呃啊——!”磐石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在无数怪物的撕扯下剧烈地晃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后背的防护服,并顺着箱体的边缘流淌下来,滴落在颜殊的面罩上。
但他没有倒下!他的双腿如同铁柱般死死钉在地上,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到极限,青筋暴起,死死地抓着箱体边缘!他用身体,为箱内的两人筑起了一道血肉堤坝!
“走……走……”磐石的声音透过破损的头盔和怪物的嘶吼,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引爆……我……身上的……炸药……”
颜殊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她看到了!看到了“磐石”战术背心的侧面,一个红色的起爆按钮指示灯正在疯狂闪烁!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颜殊在狭小的箱体内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命想推开他堵住窗口的身体。但“磐石”的力量如同山岳,纹丝不动!
“走!!!”磐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这咆哮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成为了他生命的绝响。
在咆哮发出的同时,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无尽痛苦却更显无比刚毅的眼睛,透过碎裂的面罩,深深地、最后地看了颜殊一眼。
然后,他那只还能动弹的、满是鲜血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决绝地——
拍在了胸前的起爆按钮上!
轰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
刺眼欲盲的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观察窗外的一切!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金属箱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箱子如同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猛地向后滑动,重重撞在混凝土墙壁上!
颜殊和韩默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被狠狠抛起、砸落!颜殊的头盔重重磕在冰冷的箱壁上,本就布满裂痕的面罩终于彻底碎裂!尖锐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脸颊,温热的鲜血流下,混合着灰尘和污垢。
爆炸的巨响过后,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随即是重物落水的噗通声,残肢断臂和烧焦的碎片噼里啪啦落下的声音。
观察窗外,一片狼藉的血肉地狱。堵在窗口的“磐石”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烧焦的、粘连在箱体边缘的防护服碎片和血肉组织。扑在窗口的怪物被炸得粉碎,稍远一些的也被冲击波撕碎或震飞。粘稠的水面上漂浮着更多的残骸,散发着焦糊的恶臭。
箱体内一片死寂,只有颜殊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身下韩默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游丝般的呼吸声。幽绿的冷光映照着两张同样布满血污和死亡气息的脸。
颜殊艰难地抬起剧痛的手臂,抹开糊在眼睛上的血污和碎玻璃。她看着窗外那片修罗场,看着那些“磐石”最后留下的痕迹,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燃烧过后、深不见底的灰烬。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身下的韩默。他的眼睛依旧半睁着,蒙着白翳,涣散无光。但颜殊知道,他还活着。以这种生不如死的方式。
她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触碰他脖颈上那两个还在渗血的可怖伤口,而是摸向自己同样被划破、渗着血的脸颊。温热的血沾在指尖。
然后,她将染血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向了韩默那干裂乌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