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山的山道,依旧是那般崎岖。只是少了些许阴森,多了几分尘土飞扬的萧瑟。劫后余生,洞窟内的邪秽被涤荡一空,连带着这山间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慕容澈的身影在稀疏的林木间穿行,脚步比来时沉稳了些许,眉宇间的凝重却未曾消散。他可没忘记,封辰星那老道士临死前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玩笑。
就在他准备彻底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于一处破败的驿站稍作停留,补充些淡水干粮时,一个灰扑扑的信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简陋的行囊旁。
驿站内蛛网遍布,积尘深厚,只有风穿过破损窗棂的呜咽声,伴随着几只乌鸦在残破的屋檐上“呱呱”叫着,平添几分诡异。他方才进来时,还特意扫视过,绝无此物。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种粗糙的,仿佛被风沙磨砺过的质感,边缘处还带着些许未干的湿气,像是刚凝结的露水。
慕容澈眼神一凝,反手已握住了腰间的短刃,警惕地环顾四周,连驿站外那几声心烦的鸦叫都似乎凝固了。
并无异状。
他缓缓拿起信封,入手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片,以及一个微小的硬物,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指尖触碰到信封内的硬物,他心中微动,不等拆开信封,便直接将其从封口处小心翼翼地挤了出来。
那是一片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晶莹薄片,入手冰寒刺骨,与这陇原的燥热格格不入。
细看之下,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冰晶,在驿站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幽的冷光,仿佛凝聚了万年雪山的寒魄。
这绝非陇原寻常之物。他将冰晶凑近鼻尖,一股极淡的、类似松针与雪混合的气味传来。
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歪斜,如同孩童初学写字,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谲寒意,仿佛书写者本身就是一块冰:
“雪山有待,故人相候。”
落款处,是四个更加潦草的字,几乎难以辨认——雪山怪影。
“雪山怪影?”
慕容澈低声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号,心中疑窦丛生。这名号,听着就不怎么友善,透着一股子邪性。
他翻过信纸,背面,一个熟悉的符号赫然在目。
那是一个由扭曲的线条构成的图腾,与他在铁头龙王庙遗址石碑上见到的那个,一般无二。只是这个符号,似乎是用某种冰冷的液体写就,边缘处有微微浸染的痕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晶的寒气,悄然爬上心头,让他后颈的汗毛都微微竖起。
几乎是同时,怀中的黄铜罗盘再度躁动不安。
指针挣脱了先前的沉寂,不再是找到镇魂柱碎片时的那种“饥渴”,而是一种更加狂躁的颤抖,坚定地指向了西北方向。罗盘表面甚至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里,是连绵起伏,终年积雪的祁连山脉。
雪山。
与信中提及的地点,以及那枚冰晶的来处,隐隐吻合。
慕容澈捏紧了那片冰晶,寒气透过指尖,似乎要侵入骨髓。这感觉,与之前镇魂柱碎片带来的纯粹清冽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知的危险,以及一丝……挑衅的意味。
封辰星的死,并未让一切尘埃落定。他那老家伙,真是死了都不安生,还给他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反而像是在一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牵扯出更深邃的黑暗。
铁头龙王庙的神秘符号,如今又出现在雪山来信之中。
这两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那个自称“雪山怪影”的家伙,又是谁?这般神出鬼没的手段,绝非寻常人物。
是敌是友?从这冰晶和符号来看,多半不是来请他喝茶的。
“故人相候……”
慕容澈咀嚼着这四个字,脑海中闪过数个身影,却又一一否定。他自问在西北一带,可没什么“故人”值得用这种方式联络。
他望向驿站外,陇原的风依旧干燥,卷起漫天黄沙,模糊了远方的天际线。
但这一次,风中似乎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意,以及某种更加原始、更加狂野的呼唤。
胸口的罗盘依旧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示警。
西北方的雪山,会是下一个漩涡的中心吗?看这架势,八九不离十。
慕容澈将信件与冰晶收入怀中,贴身放好。那冰晶的寒意,竟让他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不管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必须走一趟。
为了镇魂柱的秘密,为了封辰星那老狐狸未尽的遗言,也为了彻底揭开这笼罩在陇原大地上的重重迷雾。
这片古老的土地,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但越是如此,他心底那股劲头反而越盛。
黄沙与远方雪山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钻入鼻腔。
下一站,雪山。他嘴角扯了扯,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麻烦这种东西,似乎总是不请自来,而且一个比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