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轧钢厂，高层会议室。
硕大的会议室内，四周墙壁挂着红色彩布，一圈方木桌子上披着红色绒布。
喜庆的红色，给整个会议室映的是喜气洋洋。
但就在这喜气万分的环境中，在场百十号人却没有一人脸色是开心的。
今天到场的全部都是红星轧钢厂的大小领导。
上到统管各个方面的副厂长，以及各个科室科长，他们围坐方桌。
下到各个车间，食堂主任，甚至是稍微有点实权的队长班长，站在四周。
所有人，大多数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真要说有哪个人的表情还算轻松，也就是坐在最顶端主位，身后墙壁上写着厂长选拔大会的杨书记了。
这位书记也姓杨，不过跟杨厂长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此刻的他，算是在场唯一一个，不那么严肃的人。
当然了，也笑不太出来就是了。
“这两个月以来，我们来来回回的开会，反反复复的民调。
无非是想让推举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厂长。
但是至今日，却始终无法做出一个能够服众的决定。
群龙尚且不能无首。
咱们厂，也不能一直没有厂长。
更何况，部里已经没有耐心了。
咱们今天再不选择出新的厂长，部里就打算直接派人来了。
我相信，这种情况是大家都不想看见的。
所以今天！
我们不再争执，不再说服！
而是直接进行投票！
少数服从多数，一定要做出最终决定！”
杨书记的话音落下，场下人群骚动。
“早该这样了，来来回回开了那么多场会，图什么~”
“行了，小点声吧，有些事情，你个食堂的不懂。”
“哼，你车间的就懂！？”
“行了行了，都没我们宣传的懂！”
“嘿，那你说说，为什么现在才投票选举，早干嘛了？”
“为什么？给各位领导之间一个各显本事的时间呗。”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没啥问题。”
“确实，咱们杨书记是出了名的只看成绩。
他才不管你是不是拉帮结派，只要你把上面的任务好好完成，让他和上面好交代，他才不在乎谁当这个厂长！”
“那按你的说法，杨书记是故意让这几个副厂长掐的？”
“嘿嘿，这话我可没说过。”
“嗨，你说不说的，谁不知道一样，两个月下来，之前有心思竞争的被掐死了大半。
现在也就剩下金副厂长和李副厂长俩人掐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俩谁能上位？”
“看看就知道了呗，反正咱们这些小队长没有举手权，也就看这些科长，主任们的了。”
身居主位的杨书记，拍了拍手掌，朗声道，“肃静一下。”
看现场为之一静，杨主任继续说道。
“这次投票，本着公平公开的原则，就不匿名写什么名字了，直接举手表决。
想必大家也都清楚，目前竞争厂长尚能服众的人选就两位。
主管销售的金副厂长，以及主管后勤的李副厂长。
今天咱就从这两位中间选出一位。
主任级别的就不用举手了，太乱！
直接从科长及以上的来！
首先，推荐李副厂长为厂长的请举手！”
杨书记快人快语，现场也是立刻有了反应。
刷刷刷，十多个李怀德的坚定支持者，举起手来。
他们大多是负责后勤，保障方面，以及各个职能部门的科长。
还有五六个生产方面的科长，手卡在半截，有些犹豫。
作为此次竞选，投票得主角，李怀德自然是不方便说话。
看着没有明显压倒性数量的投票数，他额头也渗出汗珠。
不由将目光投向二娃。
此刻懒洋洋的二娃还没有举手。
看到李怀德投来的焦急目光后，他才笑呵呵的喊了一句。
“我们保卫科，支持李厂长！”
保卫科，作为厂里最直接的执法部门，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可不是未来安保能够比拟的。
这年代的人基本上都有单位，保卫科可以说就是单位公安。
街面上的事情归公安，派出所管，但厂里面的事情，只要不是啥人命大案，基本上都归保卫科管。
甚至好多单位职工，就算在厂外面，家里，遇见事情了。
也都是回厂找保卫科，而不是去派出所。
就这么说吧，保卫科的科长但凡刚一点，就是正处级的厂长见了，都得跟他好声好气。
此刻，在场的高层，有一小半，已经举了手。
二娃这个保卫科科长明确支持李怀德后，又有五个科长和一个副厂长跟着举起了手。
这么一算，现场已经有超过一半人举手，同意李怀德接任厂长。
胜负显而易见。
剩下没有举手的，看了眼面如死灰的金副厂长，叹息着摇了摇头。
均是跟着将手举起。
一个人是不能举两次，有书记员此刻正在记录。
反正李厂长已经胜利了，与其明确跟金副厂长一起沉下去。
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举手。
祈祷李厂长，不会秋后算账。
看到如今这副场景，杨书记也是不出意外的笑了两声，果断站起身，向坐在右手边的李怀德伸出手。
“几乎是全票通过！看来李厂长是众望所归啊！”
李怀德那张略显奸滑的脸，此刻也是笑出了花。
他能看明白，杨书记是看好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将他的名字放在前头表决。
这种举手表决的方式，大概率谁在前面谁占便宜。
真要想做到公平，一个人代表左手，一个人代表右手，一起举才是最公平的。
接过杨书记的手，李怀德感激的表示道，“杨书记，您放心！
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团结同志们，按时按点，保质保量的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
听李怀德着重了‘团结同志’和‘完成任务’
杨书记满意的微笑点头，“拭目以待！”
实际上，他要的就是这话，之所以折腾这么长时间，就是想要让厂子走一个平稳过渡。
不至于因为两个派系内斗耽误生产。
要是先提名金副厂长进行举手表决，那些支持他的科长，副厂长们，就会被李怀德记恨。
事后，李怀德要是能成厂长，很可能会秋后算账，到时候很可能会耽误生产。
所以他故意将李怀德放前面，这样也算是给金副厂长派系的人，一个台阶下。
看见大势已去，他们跟着举手，也就不算背叛。
李怀德也不至于太过打击报复。
蹉跎了俩月的的厂长选举。
半小时出了结果。
倒显得有些滑稽。
在一片恭喜声中，厂长选举会议正式结束。
杨书记还要将会议内容整理上报，尽早让上面批复，便先行离开。
李怀德则是留在会议室满脸喜气的拱手，握手。
甭提多高兴了。
大娃二娃兄弟俩没有留在会议室虚与委蛇。
反正从头到尾他们听的也就是梁大刚一个人。
二娃举手，完全是因为梁大刚的授意。
“老大，你回家去给大刚哥通知一声？”
“凭什么我去？咋，显摆你官大？”大娃翻了个白眼。
“官大倒是没啥可显摆的。”二娃无奈道，“我也就能显摆比你忙。”
“......”
大娃无言以对，这话也没毛病。
全家除了梁大刚，就属他最闲。
“成吧......”
下楼开上车，大娃一路朝着大院儿开去。
而当他来到后院儿。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大爷三大爷俩人，跟两只斗鸡一样，正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