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报国之心,有经世之才,却因小人作祟,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沈砚之在心中低声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笔杆,那是父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笔杆上早已被磨出了深深的包浆。
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眼神恳切:“砚之,爹这辈子没能实现的抱负,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你要记住,无论世道如何艰难,都不能丢了读书人的心气,不能忘了为民请命的初心。”
那些话,如同烙印一般刻在沈砚之的心上。
可现实的残酷,却一次次将他的初心击碎。
省试落榜的第三次,他站在临安城的街头,看着那些身着官服、趾高气扬的官员,看着那些因科举舞弊而平步青云的纨绔子弟,心中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就此放弃,带着母亲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残生。
就在他对大宋朝廷从期望到失望,再到快要绝望的时候,恩科的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民间炸开了锅。
那是半个月前,他正在家乡的私塾里教书,一个前来求学的学子带来了消息:陛下亲下圣旨,将于靖康元年八月一日举行恩科考试,凡历届科举落榜的举人,皆可报名参加。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朝廷将承担所有考生前往汴京的路费、伙食、住宿,甚至连报名手续费都分文不取。
“这怎么可能?”沈砚之当时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在他的认知里,朝廷的科举早已沦为权贵敛财的工具,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那些官员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机会?
不仅是他,整个私塾的人都觉得这是坊间谣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府张贴的告示传遍了大街小巷,各地的驿站也开始登记考生信息,安排驿车接送。
沈砚之的母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劝他:“砚之,这是陛下亲设的考试,或许真的能有几分公道。
你就去试试吧,就算再落榜,也算是了却了爹的心愿。”
母亲的话,让沈砚之动了心。
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多年来的坚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按照告示上的要求,前往当地官府报名,没想到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官员们态度谦和,没有索要任何好处。
几天后,他便与其他考生一起,登上了前往汴京的驿车。
驿车宽敞舒适,车上备有干粮和水,沿途的驿站还会提供热饭热菜。
这一切,都让沈砚之那颗早已冷却的心,渐渐热了起来。
他开始相信,或许这次恩科,真的和以往不同;
或许那位年轻的陛下,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英明神武,想要为天下学子开辟一条公平的仕途。
抵达汴京后,他们被安排住进了朝廷专门设立的学子馆舍。
馆舍干净整洁,每人一间房,房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每日三餐按时供应,饭菜可口,营养均衡。
官府还专门派了先生,为他们答疑解惑,讲解时政。
这一切,都让沈砚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重视。
考试那天,考场设在国子监。
考场纪律森严,考官们认真负责,没有出现任何舞弊的现象。
沈砚之沉着应战,将自己多年来的所学所思尽数倾注于笔端,写下了一篇关于北方战后重建的策论。
他在策论中提出,要轻徭薄赋,安抚百姓;
要选拔贤能,整顿吏治;
要兴修水利,发展农桑。
他写得酣畅淋漓,仿佛心中积压多年的抱负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放榜的那天,沈砚之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国子监外。
榜单很长,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他从榜单的开头一路看下去,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当看到“沈砚之”三个字赫然出现在榜单而且是第一名时,他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我中了?我真的中了?”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旁边的考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贺,他才回过神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多年的隐忍与坚持,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在黑暗中苦苦支撑的日子。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考试的成功,更是对他多年来坚守初心的最好回报。
可喜悦过后,一丝担忧又悄然爬上心头。
他见过太多的黑暗,知道官场的复杂。
就算通过了恩科,就算中了进士,若没有足够的钱财打点,若没有强硬的后台支撑,最终也可能只是被安排一个闲职,或者处于补录的位置,永远无法担任实职,无法真正实现自己的抱负。
直到此刻,站在集英殿上,看着远处那把象征着皇权的龙椅,感受着殿内庄严肃穆的气氛,沈砚之心中的担忧才一点点消散。
他知道,这里是殿试的考场,而殿试由天子亲自主持。
只要通过了殿试,他们便会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直接由陛下任命官职。
到那时,就算有再多的小人作祟,就算有再多的权贵打压,也无法剥夺他们为国效力的机会。
“咚咚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细却庄重的唱喏:“陛下驾到——”
话音刚落,所有学子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转过身,对着龙椅的方向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五百八十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殿内的宫灯轻轻摇晃,却无一人敢抬头。
沈砚之能感觉到,一股威严的气息从殿外缓缓走来,带着帝王独有的沉稳与气场。
那气息越来越近,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的汗渍越来越多,紧紧攥着的衣角几乎要被揉碎。
他偷偷抬起眼皮,顺着衣袍的缝隙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缓步走上丹陛,坐上了龙椅。
那便是大宋的天子,赵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