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烧酒灼烧着干渴的食道,带来短暂的麻痹和一丝暖意。
马日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酒囊,欲哭无泪:“一滴……真的一滴都不剩了啊……”
夜晚的沙漠寒意刺骨,疲惫像沉重的沙袋一样平等压在队里的每个人身上。
马日拉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响起,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作为“沙漠活地图”,整队人的希望都拴在他身上,但这希望正被绝望一点点蚕食。
马老板的耐心早已耗尽。
他猛地抽出刀,冰冷的刀刃抵在马日拉干裂的脖子上,声音嘶哑:“再找不到水,老子现在就放干你的血!”
马日拉吓得浑身发抖,就像是筛糠一样,眼珠不停乱转,最后指着前方一片漆黑的沙丘。
“水!就在那边!翻过那个大沙丘就有水源!真的!这次是真的!”
他急切地赌咒发誓,试图用这望梅止渴的谎言来换取自己的片刻喘息。
黎簇和无邪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招数,马日拉用得太多了。
连剧组的人都忍不住小声嘀咕:“又来了……”
然而,其实这一次马日拉并没有说谎。
就在他指的方向,确实存在一个水源点。
但长期的欺骗透支了所有人的信任。
没人再动身,众人眼神里只有麻木和怀疑。
“骗子!又想骗我们白费力气!”老麦啐了一口。
马日拉绝望地张了张嘴,还想辩解什么,却听闻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低啸。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沙……沙尘暴!快!找掩体!大的来了!”
话音未落,狂风已至。
飞沙走石,天地失色。
众人尖叫着扑向最近的古城断壁残垣,死死抓住一切能固定身体的东西。
巨大的沙墙排山倒海般压来,瞬间将营地吞噬。
世界只剩下咆哮的风声和令人窒息的沙粒。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歇。
死寂再次笼罩。
沙丘的轮廓开始不断发生变化。
一个个“沙包”开始蠕动,一行人纷纷挣扎着从厚厚的沙层下爬出,灰头土脸,咳得撕心裂肺。
“清点人数!”苏难的声音带着沙哑。
“马日拉呢?”有人惊叫道。
众人环顾,发现马日拉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最后指的方向,也成了唯一的线索。
马老板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瞪着那片沙丘,眼中杀意翻腾。但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走!去他指的方向!”
众人别无选择。
只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顶着灼人的烈日,一行人向着马日拉最后指引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喉咙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
水壶早已空空如也。
希望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遥远而虚幻。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所有人意志即将崩溃,身体达到极限时,走在最前面的人脚步一个踉跄,扑倒在滚烫的沙地上。
他模糊的视线尽头,似乎……有一抹极淡的绿色?
“水……”他嘶哑地发出一个音节,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的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滚烫的沙地上,昏死过去。
黎簇是在一阵干渴的灼烧感中醒来的。
陌生的屋顶,土腥味混合着某种牲畜的气息。
他挣扎着坐起,一眼瞥见桌上粗糙陶碗里的水,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粒深色的小东西。
渴得喉咙冒烟的他顾不得细看,端起来就猛灌了几口,这才勉强缓解了喉咙的焦渴。
他踉跄着走出房间,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
无邪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戏谑。
“醒了?感觉怎么样?”无邪慢悠悠地问。
“还好,就是还有点渴……”黎簇哑着嗓子,抹了把嘴。
“渴?”无邪挑眉,“那羊粪蛋子泡的水,味道如何?”
黎簇瞬间僵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羊……羊粪蛋子?!”
“嗯,”无邪点头,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沙漠里缺水,当地人怕外来人喝水太急伤身,或者浪费,习惯在水里放点羊粪蛋子,让你喝得慢点,还能补充点盐分。怎么样,是不是回味无穷?”
黎簇冲到墙角干呕起来,只觉得嘴里全是怪味。
无邪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轻笑一声,但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间孤零零伫立在茫茫沙海中的客栈,方圆几百公里,仅此一户。
据说是这户人家的儿子,一个叫嘎鲁的傻子——在沙尘暴后把他们一个个从沙堆里刨出来的。
水和食物暂时解决了生存危机,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喝过水吃过东西后,众人身上开始泛起莫名的痛意。
无邪也低声对黎簇提醒道:“小心点,这地方,这对母子,不对劲。”
夜晚降临,简陋的客栈里挤满了疲惫不堪的人。
女主人苏日格显得异常“热情”,不停地提着热水壶穿梭在众人之间,劝大家多喝热水“驱寒”。
热水下肚,身上的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被点燃了一样,变得更加难忍。
这一晚,无人安眠。
无邪几人保持着高度警惕,和衣而卧,武器不离身。
苏难的一个手下发起了高烧,痛苦地呻吟着。
剧组的成员因为恐惧和病痛开始互相埋怨、争执。
露露更是情绪崩溃,她拉着马老板的胳膊,带着哭腔反复念叨。
“我们回去吧,老马,我们回去吧!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什么宝石地图,什么古潼京,都不如命重要!”
就在众人被病痛和猜疑折磨得昏昏沉沉时,睡不着的黎簇听到后院传来细微的水声。
他蹑手蹑脚地凑近破旧的窗户缝隙,借着月光,看到苏日格正在用木盆洗澡。
月光勾勒出她并不年轻的背影,但更让黎簇心头一跳的是她后背上那一片繁复诡异的暗色纹身,像某种鸟类,在夜色中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苏日格的动作突然一顿,猛地回头。
黎簇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缩回头,心脏狂跳,不敢再窥视。
清晨,女主人苏日格在客栈外收拾稻草,动作突然僵住。
一声压抑的惊叫引来众人。
稻草下,赫然是叶枭的尸体。
他死状极惨,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伤,皮肉翻卷。
更骇人的是,一些伤口形状扭曲,显然是自残所致,甚至在他喉咙深处发现了吞咽下去的刀片。
他死前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无邪蹲下仔细检查,眉头紧锁。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声音低沉却清晰。
“是毒。剧烈的毒素会让人产生幻觉和难以忍受的痛苦,最终导致……自残。”他刻意将结论引向“被人下毒”。
马老板的脸瞬间阴沉如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从现在起,谁也不准离开客栈半步!查清楚之前,谁都别想走!”
苏难抱臂靠在门框上,冷静地梳理线索。
“所有人共同吃过苏日格提供的食物和水。另外,我给了叶枭药,无邪给了马老板药。除此之外,在沙漠里大家喝过同样的水。所有人,”
她顿了顿,强调道,“都有嫌疑。”
嫌疑像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个人,互相猜忌的目光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却理不出头绪。
一片压抑的死寂中,苏日格的傻儿子嘎鲁忽然咧开嘴,不成调地哼唱起来:“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这熟悉的调子,是马日拉的口头禅!
远处的沙丘上,两个身影半埋在沙里,只露出眼睛。
“这傻子有点意思,”黑瞎子咂咂嘴,“小昭昭,你说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子车瞟了两眼,“当然是装傻,你子车哥我最喜欢的就是跟傻子玩了,我还能看不出来?”
“不过真傻假傻都一样,逃不过是汪家留下来的。”
黑瞎子嘿嘿一笑:“也是。”
客栈内,无邪的目光落在黎簇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水碗,走到黎簇身边,假装绊了一下,大半碗水精准地泼在黎簇裤子上。
“啊!”黎簇惊跳起来。
“啧,多大点事,吓尿了?”无邪语气带着刻意的嫌弃,“去外面弄干净,别在这儿丢人。”
黎簇愣了一下,对上无邪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
他涨红着脸,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低头冲出了门。
被屋外冷风一吹,黎簇清醒了不少。
他想起之前撒尿时,曾看见无邪从后院稻草堆下的地窖口钻出来。
他立刻摸到那个位置,掀开掩盖的稻草,果然发现一个地窖入口。
黎簇深吸一口气,钻了下去。
地窖里弥漫着尘土和铁锈味。
借着手电光,他看到角落里堆着不少落满灰尘的背包、帐篷等户外装备。
架子旁边还有个柴火垛,他眼角瞥见架子边缘似乎放着什么金属物件,伸手一摸——竟是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