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小山迎着宣乐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非但没有回避,反而坦然一笑,甚至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诚挚与神秘:
“宣师兄快人快语,洞察秋毫。实不相瞒,师弟对师兄确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丰采,更是心生亲近结交之意。不过……”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观察着宣乐的反应。
对方只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并未打断,手中折扇依旧不疾不徐地摇着。
“也确有一桩小事,心中存疑已久,想借此机会,与师兄印证一二,还望师兄不吝解惑。”
他见宣乐示意但说无妨,才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好奇:
“师弟前些时日,曾在一处坊市秘闻中,偶然听得师兄与灵兽山那位吕天蒙吕师兄,似乎曾共同执掌过某处……嗯,颇为紧要的宗门资源点?好像是……燕家堡附近的一处灵石矿脉?”
他故意说得有些模糊,目光却紧紧锁住宣乐脸上的细微变化。
宣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虽然依旧挂在嘴角,但眼底的温度却悄然降低。
他端起酒杯,借着抿酒的瞬间,巧妙地掩饰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与审视:
“呵呵,万师弟的消息倒是颇为灵通。确有其事,不过是宗门派下的寻常轮值任务罢了。枯燥得很,终日与顽石矿工为伍,看守矿洞,日复一日,实在乏善可陈,不值一提。”
他轻描淡写,试图将话题带过。
“枯燥?”
万小山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仿佛洞悉了什么的笑意。
“宣师兄过谦了。看守灵石矿脉,责任重大,岂是寻常任务可比?更需提防宵小觊觎。”
他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仿佛在推心置腹地提醒:
“说来,师兄与那吕天蒙共事……可还顺利?近来魔道六宗蠢蠢欲动,听说灵兽山内部……似乎也有些不太平的声音传出?没想道他们竟会……”
他点到即止,没有说出“叛变”二字,但意思已然明了。
这是在提醒宣乐可能面临的处境,也是在试探他的消息渠道和对此事的看法。
宣乐面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忧虑”,叹息一声:
“魔道中人行事诡谲狠辣,无孔不入,确实不得不防。至于灵兽山……”
他微微摇头,露出无奈之色。
“宗门之事,牵涉甚广,我等弟子也难窥全貌。不过…”
他语气一转,重新带上世家子的从容与一丝傲然,折扇“唰”地合拢,轻轻敲在掌心。
“些许魑魅魍魉,跳梁小丑,在绝对实力面前,想必也掀不起太大风浪。我六派同气连枝,根基深厚,岂是易与之辈?”
“哈哈,宣师兄说得好!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万小山仿佛被宣乐的豪气感染,大笑出声,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映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
“师兄这份见识与气魄,师弟佩服!来,为师兄此言,也为六派基业长青,干杯!”
“干杯!”
宣乐亦大笑应和,眼底的深沉算计被豪爽的笑容完美掩盖。
两只温润的玉盏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碧绿的酒液在盏中摇曳,映照着两张笑容满面、看似一见如故的脸庞。
雅间内檀香依旧,月色依旧清冷,但空气中涌动的无形暗流,却比那杯中之酒更为醇厚,也更为复杂难测。
一场围绕着“补天丹”与“大挪移令”的无声博弈与谋划,就在这看似宾主尽欢的觥筹交错之间,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白日擂台上的刀光剑影与刻骨恩怨,此刻已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搁置在了这醉人的酒香与月色之外。
七日残酷角逐,血腥弥漫。
原本上万名踌躇满志的参赛修士,如今除却寥寥百人跻身下一轮,竟已折损过半!
余者或是见势不妙早早认输弃权,或是拼得两败俱伤、根基受损才勉强保住性命,黯然退场。
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
在这充斥着杀戮与淘汰的七日里,有四人的身影格外引起了万小山的注意。
他们迥异的战斗方式,如同暗夜中的异色星辰,在尸山血海中显得尤为刺目。
其一,来自车骑国阴阳养鬼宗。
此人满头灰发,面容枯槁,身形佝偻,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
而这“重担”具象化在他身后,竟是一副通体漆黑、刻画着诡异符文的巨大棺材!
他的战斗方式与寻常修士的飞剑法宝、五行术法截然不同,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阴森邪气,类似于某种“上身”的诡异术法。
每一次对敌,他口中都会念诵起低沉晦涩的咒文,同时手掐古怪法诀。
随着咒语声起,他身后那副沉重的黑棺便会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棺盖开启一道缝隙。
刹那间,阴风怒号,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阴气从中喷薄而出!
万小山凝神细观,才赫然发现,棺内竟拘禁着数道怨气冲天的阴魂以及一具散发着金属光泽、面目狰狞的炼尸!
战斗时,那怨灵阴魂会化作一道灰影,尖叫着扑入灰发中年体内!
瞬间,中年人的双眼便会被一片死寂的惨白覆盖,周身气息变得阴寒刺骨,速度与力量陡增,施展出种种带有污秽、诅咒、侵蚀之力的阴毒鬼道神通。
而同时,那具炼尸则会如同最忠实的护卫,从棺中跃出,以力大无穷、悍不畏死的姿态扑向对手,进行凶悍的物理攻击!
万小山初见此景,只觉大开眼界,甚是新奇。
然而,真正让他目光微凝、心中盘算的,并非这诡异的人鬼尸三位一体的战斗方式,而是那口作为核心载体的棺材法器本身!
那棺木材质非金非木,其上符文流转不息,隐隐构成一个强大的聚阴与束缚法阵,显然绝非凡品。
其二,名为莫逍遥。
此人外貌却是个身材魁梧、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大汉,与那灰发中年的阴森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他的战斗方式,却比前者更为诡谲莫测。
此人上台,从不祭出飞剑法宝,亦不掐诀念咒,只是看似随意地吹个响亮的口哨,同时伸手指向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