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日头爬至中天,将青石板晒得能煎熟鸡蛋,空气里浮动着糖霜与汗水的黏腻气息。白若雪的“脑洞百货”摊位前却比城隍庙庙会还热闹,三层人墙把摊位围得水泄不通,连檐下筑巢的燕子都被人声惊得扑棱棱乱飞。孙半仙卷铺盖跑路时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白若雪已踩着个缺了角的榆木凳,手里晃着块黑黢黢的吸铁石,扯着堪比戏班子花旦的嗓门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最新款‘防骗神器’磁石互吸,十文钱学‘魔法’,回家能骗隔壁小王八蛋!”
“郡主,您这‘魔法’咋看都像块破石头啊?”赵铁柱挤到前排,大脑袋蹭着白若雪的裙摆,手里攥着刚从铁匠铺顺来的铁钉,正对着石头戳戳点点。
“这叫‘磁石互吸’!”白若雪“咚”地跳下板凳,粗布围裙扫过凳面的灰尘,从腰间布兜里掏出串油亮的铁钉,阳光下银闪闪的像串冰糖葫芦。她手腕轻扬,吸铁石划过半空,“唰”地一声,整串铁钉如被无形之手牵引,齐刷刷粘在黑石上,在人群惊呼声中晃出细碎的银光,“看见没?哪有什么黑气缠绕、灾星降世,都是孙半仙那老骗子胡咧咧!这石头能吸铁,跟筷子能夹菜一样天经地义!”
围观的王大婶捏着发旧的荷包,三角眼瞪得溜圆:“真这么神?俺那铜簪子能吸起来不?”
“骗你是小狗崽!”白若雪将吸铁石塞进王大婶布满老茧的手心,指尖还沾着今早熬糖的黏腻,“您往头上一凑——”
王大婶半信半疑地把发髻上的铜簪子往石面上一碰,“啪”的轻响后,簪子稳稳粘住。她惊得松开手,铜簪子悬在石面寸许,随着石头晃动轻轻摇摆,像只被拴住的铜蝴蝶。“老天爷!”王大婶嗓门比白若雪还高,“这石头真成精了!”
“那可不!”白若雪叉腰挺肚,活像只斗胜的公鸡,“以后再遇着算命的摇铃铛晃罗盘,您掏出这石头往他摊子底下一贴,保准他的‘天机’变‘笑话’,‘紫微垣’成‘紫微圆’!”
哄笑声浪几乎掀翻屋檐,刚才还对着白若雪指指点点的大婶们,此刻纷纷往钱袋里掏铜板。“给俺来块大的!”“俺要能吸五根铁钉的!”白若雪忙得团团转,粗布围裙的钱袋被塞得鼓鼓囊囊,铜钱碰撞声比她熬糖时的铜锅响还热闹。
“别急别急!”她擦了把额角的汗,从袖筒里抖出一叠草纸,“买两块送‘魔法教学手册’,本郡主亲手画的图,包教包会——瞧这张,画的是‘磁石吸铁钉大法’!”
不远处的墨影缩在绸缎庄的阴影里,黑布蒙面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睛骨碌碌转,手里的小本本被汗水浸得发潮:将军亲启:郡主将吸铁石炒成爆款,现街头孩童人手一块,已出现吸走铁匠铺剪刀、算命先生铜铃等事件。另:丞相公子于“听风楼”摔碎青花茶盏三只,扬言明日携钱税官查账。
南宫翎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白若雪绣的“招财进宝”红荷包,手里拎着串快要化掉的山楂糖球,拨开人群走近时,糖霜正顺着竹签往下滴。“又在搞什么名堂?”他挑眉,目光扫过满地乱滚的铁钉,玄色靴底碾过颗漏网之钉,发出“咯吱”轻响。
“战神大人来得正好!”白若雪眼疾手快塞给他块棱角最分明的吸铁石,“试试吸您腰间玉佩!”
南宫翎垂眸,羊脂玉双鱼佩在腰间晃悠,触手温润。他配合地将石头凑过去,玉佩纹丝不动。白若雪却像见了稀世珍宝般拍手:“瞧见没?这石头只吸铁,不吸玉,多神奇!说明它跟您一样,是‘正人君子石’!”
周围蹲在地上玩铁钉的小孩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举着石头往自家铁具上凑。一时间,朱雀大街上“啪嗒啪嗒”声此起彼伏,像下了场铁钉雨。有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吸起了铁匠铺新打的菜刀,吓得铁匠举着锤子追出三条街;还有梳着双丫髻的女娃吸住了算命先生遗落的铜铃铛,摇得满街响,气得街角的老乞丐直骂“小妖精”。
“白若雪!”丞相公子铁青着脸冲过来,锦袍下摆沾着茶渍,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你竟敢用妖术蛊惑民心,该当何罪!”
“妖术?”白若雪将吸铁石往他面前一递,石头上还粘着半枚生锈的铁钉,“这叫‘科学’!懂不懂?就像您爹花三百两买的‘西域神油’,实则是俺前天卖的猪油拌玫瑰花瓣——都是大实话!”
“你……”丞相公子气得说不出话,脸色由青转红,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公鸡。围观群众爆发出更响的哄笑,有人高喊:“对啊!丞相府还买过郡主的‘驻颜珍珠粉’呢,其实是糯米粉!”“还有俺家小子买的‘爆浆糖球’,酸梅汤灌糖壳,好吃得很!”
丞相公子被笑得面红耳赤,却拿不出半点证据,只能抖着手指撂狠话:“你等着!明日我便请钱税官来查账,定要让你这奸商锒铛入狱!”
“欢迎欢迎!”白若雪挥着吸铁石送别,“本郡主的账本记得比算盘珠还清楚,连战神大人上个月赊的十两银子都记着呢!”
南宫翎闻言,刚想摸向钱袋的手默默缩回袖中。墨影在旁看得直叹气,用袖口掩住嘴,生怕笑出声:得,将军的欠账怕是要利滚利了。
夕阳西下时,白若雪坐在摊位前数铜钱,铜盆里的“叮当”声像首欢快的曲子。“十车糖葫芦的本金赚回来啦!”她抓起把铜板往南宫翎怀里一塞,“战神大人,还您欠账的零头——五文钱!”
南宫翎捏着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看着她被汗水浸得贴在额角的碎发,无奈道:“明日全城小孩拿这石头吸东吸西,怕是要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翻个底朝天才好呢!”白若雪眼睛一亮,从筐底翻出块粗麻布,“俺正琢磨着卖‘防吸铁石围裙’,用特殊布料做,保证铁钉吸不上去,卖双倍价钱!”
南宫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夕阳的金辉,像落了满眶的糖霜。他忽然觉得,这郡主脑子里的“脑洞”,比北境草原上的陷阱还多,却偏偏像磁石般吸住了他的目光。
“对了,”白若雪忽然想起什么,用沾着铜锈的手指戳了戳他胳膊,“下午钱税官路过,盯着俺的摊位看了半晌,说明日准来查账。”
南宫翎眉头微蹙,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需要本王……”
“不用不用!”白若雪摆手,从桌下拖出个布满糖霜的账本,“俺的账记得比脸还干净——除了某人‘三月初七,蹭吃糖球三串,欠银三钱;四月初二,借走吸铁石一块,欠银五文’……”
墨影躲在暗处听得直乐,心想:钱税官要是看见账本上“战神大人蹭吃蹭喝欠银十两整”的大字,怕是要当场拿算盘砸将军的头。
夜色渐浓,白若雪的摊位收了摊,朱雀大街上仍回荡着孩童们玩吸铁石的笑闹声。丞相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丞相公子将算盘砸在地上,珠子滚了满地:“废物!连个卖糖球的都对付不了!”管家小心翼翼地递上热茶:“公子,明日钱税官那边……”“查!给我往死里查!”
而白若雪的小院里,油灯下摊着张画满歪扭线条的布样,旁边放着块吸铁石。南宫翎坐在对面,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石头,看她用炭笔在布样上画着“防吸铁石围裙”的设计图,笔尖断了三次,骂了两句“破笔”。
“喂,”她忽然抬头,炭笔灰沾在鼻尖,“明日钱税官来了,你可别跟上次似的,说什么‘本王替她交税’,显得俺多没本事!”
“本王何时……”南宫翎话说到一半,想起上次送十车西瓜导致京城瓜价暴跌的事,默默改口,“知道了。”
“最好是知道!”白若雪哼了声,“上次说十车糖葫芦折现,你才给了九车半,剩下半车用玉佩抵——”她突然抓起吸铁石往他腰间玉佩上一贴,“差评!这玉不吸铁,不值半车糖葫芦!”
南宫翎看着紧贴在玉佩上的黑石,又看看她气鼓鼓的脸,忽然觉得这“差评”比北境敌军的战书还难应付。窗外的墨影记录完毕,合上小本本:将军追妻路漫漫,建议下一步:寻块能被吸住的暖玉,讨郡主欢心。另:钱税官明日到访,预计将上演“账本大战”,需提前备好救场糖球。
京城的风穿过窗棂,带着糖霜的甜腻与铁锈的微腥,将白若雪的“科学魔法”吹向深宅大院与市井小巷。谁也不知道,这块黑黢黢的吸铁石还能玩出多少花样,而钱税官的账本检查,又会让白若雪和南宫翎闹出怎样的笑话。但此刻,朱雀大街的夜空中,孩童们追逐铁钉的笑闹声,与白若雪小院里的拌嘴声,正谱成一曲专属于京城的、荒诞又热闹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