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的朱漆大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个描金漆盒,踮着脚往里闯,绿袍下摆沾着的泥点蹭在门槛上,像只慌慌张张的青虫。
“郡主!将军!”领头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喊,手里还举着块明黄腰牌,“贵妃娘娘特意差奴才送来贺礼,祝二位...新婚大喜!”
白若雪正趴在廊下的石桌上数铜钱,闻言“啪”地把算盘一收,铜钱哗啦啦滚进她的裙摆口袋。她穿着件石榴红的短袄,袖口绣着串糖葫芦,歪头冲小太监笑:“柳贵妃?她还有闲心送贺礼?没在礼里掺泻药?”
南宫翎站在她身后,刚练完枪的手还带着薄汗。他瞥了眼那描金漆盒,盒子上雕着缠枝莲,看着精致,却透着股刻意的华贵,像柳贵妃平日里那身恨不得缀满宝石的宫装。“放这儿吧。”他的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小太监把漆盒往石桌上一搁,像是扔烫手山芋,福了福身就往外跑,嘴里还嘟囔:“娘娘说了,这礼得您二位亲手拆...奴才告退!”
“跑这么快?”白若雪戳了戳漆盒,硬邦邦的,“指定没好事。”她扭头冲屋里喊,“小红!拿双筷子来!”
小红捧着双银筷子跑出来,眼睛瞪得溜圆:“郡主,您要拆礼还是要吃饭?”
“防身用!”白若雪抓起筷子,像握弹弓似的瞄准漆盒,“万一里面藏着蝎子蜈蚣,就用筷子夹出去喂赵铁柱的大狼狗!”
赵铁柱正好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怀里的酒葫芦“啪嗒”掉在地上:“郡主!我的狗不爱吃那玩意儿!它爱吃您做的糖球渣!”
南宫翎没理他们的打闹,伸手去揭漆盒的盖子。盒盖“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没等来毒虫,倒飘出股浓郁的香粉味,呛得白若雪打了个喷嚏。
“嚯,够呛的。”她凑过去一看,盒子里铺着层红绒布,上面放着个玉如意,翠绿翠绿的,看着倒像真品。但红绒布的角落,露着个信封的角,字迹娟秀,却透着股拧巴的劲儿——那是柳贵妃的笔迹,白若雪在婚礼上见过她扔的请柬。
“这是...什么?”小红指着那信封,声音发颤。
“还用问?”白若雪用银筷子夹起信封,信封上没写字,封口却粘得死死的,“准是告状信,想告我在婚礼上让她出丑。”
她拆开信封,抽出张洒金宣纸,上面的字却让她“噗嗤”笑出了声。
“写的啥?”赵铁柱凑过去,脑袋差点撞到白若雪的发髻,“是不是夸将军英勇,夸您貌美?”
白若雪把宣纸往石桌上一铺,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笔锋又狠又急,像是用了全身力气:
“祝白若雪与南宫翎新婚不睦,日日争吵!
祝白家糖球坊生意败落,钱财两空!
祝尔等永失所爱,孤独终老!”
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哭脸,一看就是柳贵妃的手笔。
小红吓得脸都白了:“郡、郡主!这是诅咒信啊!太恶毒了!”
赵铁柱气得脸通红,捡起宣纸就要撕:“这柳贵妃太不是东西!末将这就去宫里找她理论!”
“别撕!”白若雪一把按住他的手,眼睛亮得像发现新商机,“撕了多可惜?”
南宫翎看着宣纸上的诅咒,眉峰微蹙。他征战多年,见过更阴毒的手段,却没见过这么...幼稚的诅咒,像没断奶的小孩在撒泼。“烧了吧。”他拿起宣纸,指尖刚碰到火折子,就被白若雪抢了过去。
“烧什么烧?”白若雪抖着宣纸,笑得眉眼弯弯,“这可是好东西!柳贵妃亲手写的‘祝福’,多有诚意!”
“祝福?”赵铁柱挠挠头,“这明明是诅咒啊!”
“我说它是祝福,它就是祝福!”白若雪把宣纸叠成小方块,往怀里一塞,“小红,去把老忠叫来!让他把我那卷最好的红绸找出来,再拿罐金粉!”
老忠抱着红绸和金粉跑来时,还以为要给新做的糖球扎红绳。他看着那诅咒信,胡子都气歪了:“郡主!这等恶毒的东西,留着干啥?贴在门上驱鬼都嫌晦气!”
“要的就是这效果!”白若雪指挥老忠把红绸铺开,像裱画似的把诅咒信平摊在上面,“用金粉沿着字边描一圈,再在旁边画两串糖葫芦——就当是贵妃娘娘给咱糖球坊题的词!”
南宫翎看着她忙得团团转,指尖沾着金粉在红绸上画小糖人,突然觉得柳贵妃这封信送得真值——至少让他看到了白若雪气人的新花样,比打胜仗还热闹。“你想挂哪儿?”他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当然挂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白若雪拍着胸脯,“让来往的客人都瞧瞧,柳贵妃多关心咱!‘祝生意败落’?她越祝,咱的糖球卖得越好!”
正说着,皇帝举着喇叭筒从月洞门钻进来,龙袍上还沾着片山楂叶——准是又去西市蹭吃的了。“家人们!我听说柳贵妃送贺礼了?”他凑到红绸前,看清上面的字,突然吹了声口哨,“嚯!这诅咒写得挺有文采啊!比她上次写的祈福词强多了!”
“是吧?”白若雪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打算把它裱成卷轴,旁边再配一行字:‘柳贵妃亲笔祝福,白家糖球坊生意兴隆’!”
皇帝的眼睛亮了:“这个好!我让翰林院的学士来题字,再盖个御印,保证比宫里的圣旨还气派!”他举着喇叭筒冲外面喊,“小德子!去把我那方‘天下第一乐’的闲章拿来!”
赵铁柱在旁边听得直咋舌:“郡主,陛下这是帮您还是害您啊?这要是传到宫里,柳贵妃不得气疯?”
“气疯才好!”白若雪用金粉在诅咒信末尾画了个大笑脸,“她越气,我越高兴——最好气得当众吃十串辣椒糖葫芦,解解她那身戾气!”
南宫翎看着红绸上那圈金灿灿的诅咒信,突然伸手,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虎头——那是他铠甲上的纹样,像在给这荒诞的“祝福”盖个戳。“挂起来吧。”他拿起卷轴,语气里带着点纵容的无奈,“别让客人碰坏了。”
客厅的正墙上,很快多了幅“奇景”——红绸铺底,金粉描边,柳贵妃的诅咒信被裱在中央,旁边画着糖葫芦和笑脸,角落里还有个歪歪扭扭的虎头。来往的仆妇、送礼的街坊看见了,都笑得直不起腰。
“听说了吗?柳贵妃送的诅咒信,被郡主裱起来当祝福了!”
“还是陛下题的字,盖了御印呢!”
“这招高啊!气得柳贵妃怕是得摔十个八个镜子!”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飞回了皇宫。
柳贵妃正对着镜子试新做的凤钗,听见宫女回报,手里的凤钗“啪”地掉在铜镜上,镜子应声裂成两半。“她敢?!”她尖叫着扑到妆台边,把上面的胭脂水粉扫了一地,“她敢把本宫的信裱起来?还配着糖葫芦?!”
“可不是嘛,娘娘!”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听说陛下还盖了章,说那是‘年度最佳祝福’,要让全城的商铺都学着挂...挂您的亲笔信当招财符!”
“招财符?!”柳贵妃抓起个玉瓶就往地上砸,碎片溅到她的凤袍上,“本宫要让她破财!让她倒霉!不是祝福!是诅咒!”
她气得在殿里转圈,发髻上的珠钗摇摇晃晃,像要掉下来。“去!给我备车!我要去定北侯府!我要把那破卷轴撕了!”
“娘娘,不可啊!”太监总管赶紧拦住她,“您这一去,不就坐实了您送诅咒信的事吗?反倒让郡主占了理!”
柳贵妃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狰狞的脸,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怎么就斗不过那个白若雪?!我送泻药,她当辣椒水卖;我扔锅铲,她当爆款兵器;我写诅咒信,她裱起来当祝福...我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糖葫芦钱?!”
宫里的哭声传到宫外,卖糖葫芦的小贩听见了,笑着往定北侯府的方向努努嘴:“看见没?柳贵妃又被郡主气哭了——得,今天的辣椒糖葫芦又能多卖十串!”
定北侯府的客厅里,白若雪正给南宫翎剥橘子,眼角瞥见那幅“祝福卷轴”,突然笑得更欢了。“你说,柳贵妃现在是不是在摔镜子?”
南宫翎把橘子瓣递到她嘴边,声音里带着笑意:“或许。”他顿了顿,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补充道,“下次她再送‘贺礼’,我让赵铁柱去接——他皮糙肉厚,抗摔。”
白若雪“噗嗤”笑了,橘子汁溅到他手背上。“还是不用了。”她凑过去,在他手背上舔了一下,甜丝丝的,“她送一次,咱就赚一次——这生意,划算!”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照在那幅红绸卷轴上,金粉闪烁,像撒了把糖。柳贵妃的诅咒在这光影里,倒真像句蹩脚的祝福,衬得满室的欢声笑语更甜了。
远处的更夫路过,听见侯府里传出的笑声,又想起宫里柳贵妃的哭嚎,忍不住笑着敲了敲梆子:“这郡主啊,真是把柳贵妃拿捏得死死的...不过啊,这诅咒变祝福,倒也新鲜,听着就喜庆!”
夜风穿过回廊,带着西市飘来的糖霜味,轻轻拂过那幅红绸卷轴。柳贵妃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金,旁边的糖葫芦像真的一样,甜得仿佛能滴出蜜来。白若雪靠在南宫翎肩上,看着那卷轴,突然觉得,柳贵妃这人虽然讨厌,却也算个合格的“喜剧人”——总能用最笨的法子,给她的日子添点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