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镇恶的铁杖深深插入泥土,灰白须发在风中微微颤动。那双盲眼半睁半闭,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柯镇恶的声音沙哑而威严,铁杖在青石板上\"咚\"地一顿:\"从今日起,老夫教你们几个小娃娃武功。但我把丑话放在前头上——行走江湖,想打人,先学挨打。\"
郭芙眨了眨眼睛,杏黄的衣角在晨风里翻飞。她歪着头,发间金铃叮当作响:\"师祖,咱们桃花——江南七怪的功夫不是天下第一么?干嘛要先学挨打的窝囊本事?\"
\"胡闹!\"柯镇恶手中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石板嗡嗡作响。他灰白的眉毛紧紧皱起,转向郭芙的方向:\"小丫头,你当江湖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么?\"
郭芙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得后退半步,绣花鞋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他铁杖往地上一杵,竟入石三寸,\"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最快——毒蛇的信子,江南的雨,还有仇家的暗器。你要么比暗器更快...\"枯瘦的手突然捏住郭芙腕子,力道大得让她疼出泪花,\"要么就练得比青冈岩更硬!\"
郭芙眼眶泛红,却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小手攥得指节发白。这时郭靖恰好赶到,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拳躬身道:\"大师父,芙儿还小,慢慢教……\"
柯镇恶冷哼一声,松开手道:\"小?当年你七岁在大漠挨饿受冻,可没人嫌你小!\"他转向郭芙,声音虽严厉,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丫头,你以为武功是什么?是花拳绣腿给人看的?江湖险恶,一招不慎,命就没了!\"
郭芙揉着手腕,低头不语。
黄蓉从礁石后转出,海风掀起她淡青色的裙角。她自晨雾中走来,细浪在她脚边碎成珍珠。她将沾着海盐气息的掌心贴上女儿被捏得发红的手腕,能感受到掌下微微的战栗。
\"芙儿,\"她声音清越似拍岸的潮声,\"你瞧这崖边的海松,若不经历暴风骤雨的摧折,怎能长出最坚韧的根脉?\"
说着把刚才从岩缝间折下一段被海水打磨得发亮的松枝,轻轻放进女儿掌心,\"你爹爹年少时在大漠,可是连野狼的利齿都挨过呢。\"
话音未落,柯镇恶的铁杖突然\"铿\"地砸在沙滩的黑石上,溅起几点火星。老瞎子佝偻的背脊渐渐挺直,灰白的须发间似有寒气渗出。
他声音陡然一沉,仿佛钝刀在生铁上慢慢刮擦:\"小丫头片子听好了——江湖上比你快的、比你狠的、比你阴毒的,多如黄河里的沙!连几下打都挨不住,趁早回家绣花去!\"
\"那便不做沙子,做块礁石如何?\"杨过突然插话,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柯镇恶灰白的眉毛一挑:\"哦?\"
\"沙子随波逐流,礁石却能撞碎浪头。\"杨过指尖轻抚颈侧被铁杖擦出的血痕,\"师祖您说是不是?\"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要想不挨打,也很简单。\"柯镇恶冷笑一声,手腕突然一抖,\"得有鹰的眼睛——百丈高空看得见雪地走兔。\"
一枚铜钱呼啸着擦过武敦儒耳畔,\"嗖\"地钉入三丈外的草丛。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只正要蛰人的沙蝎被铜钱钉死在石缝里,毒尾还在簌簌颤动,离敦儒方才站立之处不过三寸。
\"要有狗的鼻子!\"老瞎子突然暴起,抬脚猛跺沙地,埋在浅处的腐兔尸体被震得飞起,蛆虫混着恶臭簌簌落下,\"隔着三寸土闻得出血腥味,才躲得开陷阱!\"
\"兔的耳朵——\"柯镇恶突然闭目凝神,铁杖点地,\"闭眼时要听得清三丈外蚂蚁爬过落叶!\"他猛地横扫铁杖,激起一圈沙尘,\"三十步内辨得出绣花针落地,五更天听得见露珠坠潭声!\"
他瘸着腿向前逼近,铁杖点地声与郭芙急促的呼吸交织,\"豹的速度——\"敌人拔剑时你要近身,暗器离手时你已移位!!\"
\"记住!真正的防守,就是让敌人永远出不了第二招!\"
郭芙似懂非懂地猛地点头。
\"哈哈哈。\"老瞎子摸出酒葫芦仰头痛饮。烈酒顺着花白胡须淌满前襟,他却突然将剩下的半壶尽数泼在自己脸上。
\"最后,要有蛤蟆的皮!\"酒液在他皱纹里蜿蜒成毒蛇,蛰得眼角通红,\"刀剑来了不眨眼,毒汁浇头不皱眉——\"
话音未落,老人的枯手突然扣住武修文武灵盖,瞎眼凑近,瞪着武修文惊慌失措的眼睛,\"现在知道什么是江南七怪了?我这个老废物,就是靠这些本事从阎王殿爬回来的!\"
柯镇恶沙哑的声音刚落,武修文只觉天灵盖上那只枯手如铁钳般收紧,眼前那张布满刀疤的狰狞面孔几乎贴到自己鼻尖。他双腿发软,喉咙里挤出半声惊叫。
\"听风辨位,就是兔的耳朵,是老瞎子我保命的功夫。\"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肃杀,手中竹杖倏地划破空气,发出\"呜\"的一声锐响,\"我眼虽盲,但心不盲。我的耳朵就是我的眼,江湖险恶,有时候,耳朵比眼睛管用。\"
杨过抿紧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武敦儒、武修文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郭芙踮起的脚尖悄悄放平,裙摆无风自动。
\"闭眼!\"
柯镇恶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四散飞逃。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顿时陷入一片混沌。
杨过闭上眼睛,刻意收敛心神后,周遭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
晨风掠过耳际,他能辨出左侧三步外有片落叶打着旋儿坠地。松枝摇曳的间隙里,隐约听见武敦儒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
就连柯镇恶铁杖底端与青石板的轻微摩擦,都成了判断老人动作的先兆。
\"听仔细了——‘三星追月’\"
柯镇恶枯瘦的手腕倏然一抖,三枚铜钱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清越的龙吟之声。
铜钱破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竟在空中分出三道音浪——那铜钱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划着诡异的弧线,最后一道金光直取杨过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