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不傻,他看得出来眼前之人身份不同寻常。
暂且不说她只凭一句话,就能让那些疫民乖乖回到城内。
单是张景竟完全瞧不透她的武道修为,便足以说明问题。
张景忽然想起秦河曾说过的话——若是看不出对方的境界,十有八九是人家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张景客气的话语间也藏着一丝忌惮,毕竟他还记得在城外时,这位姑娘对他的态度可并不算好。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听了他的话愣了许久都没反应,眼神中还很是错愕,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柳蘘心里的确也是久久不能平复——
“姑娘”这两个字,她不知多久没听过了。
柳蘘怔了半晌才回过神,轻声开口:“能否请你帮个忙?”
张景闻言一愣,对方的语气比在城外时竟要柔和许多。
“自无不可,只是……不知姑娘要在下帮什么忙?”
见对方并无恶意,他也放下了戒备。
“救个人,事关重大。”
柳蘘神色很快恢复平静,淡淡说道。
随即她抬眼看向张景,“我名柳蘘,你也可以喊我柳老板,姑娘这个词……我不喜欢。”
张景又是一愣,点了点头,赧颜笑道:
“在下身为医师,救死扶伤本就是天职所在,只是不知病人在何处?”
“琼月楼。”
……
琼月楼内,柳蘘的厢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白婧站在床榻边,看着躺在上边的苏承,柳眉紧锁。
先前给他喂下的汤药像是石沉大海般,看不出丝毫好转。
这孩子从昨晚高烧发作,到现在都还未曾醒来。如今已是烧得满脸通红,呼吸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白婧频频探手去试苏承的额头,在感受到那阵滚烫的温度后,不由得指尖发凉。
她正想起身去换个湿毛巾,却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原来是张景跟着柳蘘走了进来。
“张大人。”
白婧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的急切。
张景颔首应了声,随即便径直走到床边,三指搭上苏承的腕脉。
等他指尖刚触到那滚烫的皮肤,脸色便微微一变,凝神片刻,随即缓缓收回手,眉头也锁了起来。
“怎么样?”柳蘘在一旁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张景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是肺炎晚期,肺叶多半已经烂了,单凭草药毫无作用。”
他顿了顿,抬首看向两人,“我尽力试试,能不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并无……”
张景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再明白不过——他并无十足把握。
白婧的脸霎时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柳蘘也垂眸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有劳张大人了。”
紧接着,两人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屋内只剩下张景和床榻上的孩子。
张景深吸一口气,从药箱里取出银针。
他望着苏承烧得通红的小脸,指尖微微发凉,心跳也逐渐加快。
那种与死神夺命的紧迫感,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前世的手术室里。
他定了定神,抬手捻起一根银针,对准苏承胸前的穴位,缓缓刺了下去。
……
门外,白婧和柳蘘并肩站着,谁都没说话,她们脸上的愁绪也是许久都没淡下去。
一炷香的功夫悄然过去,屋内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苏承微弱的咳嗽声都听不见了。
白婧正想开口问问,却见身旁的柳蘘忽然浑身一僵,快步走到栅栏边朝下望去。
她心头一紧,也跟着探身去看——只见楼下的大堂里边,站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
是苏流!
顿时间,两人俱是一惊。
没想到那位大宗师又来了!
只见他手里还提着个布包,瞧着像是些衣物吃食,想必是来看看苏承的境况。
“现在怎么办?”白婧压低声音,指尖都在发颤。
苏承到现在都没醒,苏流要是知道了,这琼月楼怕是要被掀翻。
柳蘘细眉蹙得更紧,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身影,语速极快:
“随机应变吧。待会儿若是情形不对,我想法子把他引出去,你赶紧去疏散楼里的百姓。”
她的话音刚落,楼下的苏流已经动了,脚步轻快地朝楼梯这边走来。
柳蘘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苏流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见了柳蘘,竟难得地放缓了脚步,从布包里拎出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鹅,递了过来。
他许是觉得昨日强人所难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又或是想感谢一下柳蘘,那张冷漠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柳老板,昨日之事多谢。”
柳蘘接过烧鹅,也回了个浅笑:“小事而已,能为大宗师办事,是在下……”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苏流摆了摆手,打断柳蘘的话,随即目光越过她,望向那间紧闭的厢房,
“我去看看苏承,他在里边?”
柳蘘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刚喝了药睡下,我们怕吵着他,就出来了。”
此话一出,苏流双眼顿时微微眯起:“是么?”
他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眼神更是冰凉刺骨:
“那为何屋内有两个人的呼吸?”
柳蘘闻言如遭雷击,喉间更是一阵发紧——
慌乱间她竟忘了,以苏流的修为,一墙之隔听出呼吸声,简直易如反掌。
苏流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杀意从身上散发出来:
“柳老板,不准备解释一下?”
此时,一阵风微风恰好吹过,将柳蘘的面罩轻轻掀起一角,只见她喉间微微滚动了一下。
她刚要开口,却又见苏流瞳孔骤然紧缩,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哐当”一声撞碎了厢房的木门,径直冲了进去!
屋内,张景正在施出最后的关键一针,他反复地确定着那处窍穴的位置所在,丝毫没有听到屋外先前的那些动静。
可就在他即将下针时,身后突然传来轰然炸响,木屑飞溅中,整扇木门竟被生生撞碎!
张景浑身一颤,刚想扭头看清状况,后颈突然袭来一股巨力。
一只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按到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