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族的冲突像草原上的野火，一点火星就烧得越来越旺。
先是抢了几头羊，接着是争一片水草丰美的牧场，到后来，甚至有年轻骑士在冲突中受了伤。
鞑靼可汗和瓦剌首领终于坐不住了，相约在两族交界的一片空地上见面。
两边都带了不少护卫，刀出鞘、箭上弦，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你们瓦剌太过分了！上次抢我们的羊还没还，这次又伤了我们的人！”鞑靼可汗按着腰间的刀，语气带着怒火。
瓦剌首领冷笑一声：“那片牧场本来就是我们先占的，是你们的人先越界！伤了人也是你们先动手的！”
“胡说！”鞑靼这边的一个长老忍不住喊道，“我们的牧人只是去看看，你们就动了鞭子！”
“看？看需要带那么多人？”瓦剌的一个贵族立刻反驳，“分明是想抢地盘！”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从日出吵到日中，唾沫星子比草原上的蚊子还多，却没达成半点共识。
最后鞑靼可汗猛地一拍桌子：“别谈了！再抢下去，谁有本事谁占！”
瓦剌首领也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奉陪到底！”
说罢，两人各自翻身上马，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那片空荡荡的空地，和地上被踩烂的谈判信物——一块象征和平的狼皮。风卷起沙砾，打在石头上，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厮杀敲着鼓点。
鞑靼营地的篝火旁，几个晋商打扮的人正和鞑靼的头领清点着物资。
木箱打开，里面的铁器、粮食、甚至还有几架崭新的弩机闪闪发亮。
“这批货够你们撑上三个月了。”为首的晋商拍了拍账本，“按老规矩，用你们的皮毛和药材来换，不赊账。”
鞑靼头领咧嘴笑，露出黄牙：“放心，少不了你们的！有这些家伙事儿，瓦剌那帮废物再敢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消息传到瓦剌那边，首领气得砸碎了酒碗。
帐外，士兵们啃着干硬的肉干，看着远处鞑靼营地飘起的炊烟——那炊烟里带着粮食的香气，是他们许久没闻过的味道。
“首领，咱们的箭快用完了，铁箭头也所剩无几……”一个亲兵低声禀报。
瓦剌首领望着西边，那里曾是他们的牧场，如今已插满鞑靼的狼旗。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再派些人去南边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新的路子……实在不行，就只能退到更北的戈壁了。”
夜里，瓦剌的巡逻兵远远望见鞑靼的骑兵在新占的地盘上耀武扬威，马鞍上挂着崭新的佩刀——那刀的样式，分明是中原的锻造工艺。
寒风卷过，瓦剌士兵裹紧了单薄的皮衣，眼里满是不甘，却又透着一丝无力。
鞑靼的势力像涨潮的水，一点点漫过瓦剌的疆域，而那些源源不断的走私物资，正是背后推波助澜的手。
关外寒风呼啸，破败的山神庙里，烛火摇曳。
几个头裹白布的白莲教余孽正和晋商打扮的人低声交谈，墙角堆着不少木箱，上面印着“农具”的字样，掀开一看，却是明光锃亮的兵器。
“这批货可得盯紧了，”一个白莲教徒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精光，“鞑靼可汗说了，只要咱们把东西按时送到，往后这关外的商路，就多分咱们三成利。”
晋商冷笑一声，踢了踢箱子：“利钱少不了你们的，但要是走漏了风声，别怪我不客气。大明朝廷的刀，可不长眼。”
另一边，鞑靼可汗的帐篷里，一个白莲教头目正弓着腰回话：“可汗放心，那些‘农具’今晚就能送到。只要有这些家伙，别说瓦剌，就是明军来了，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汗握着腰间的弯刀，眼神阴鸷：“做得好。等收拾了瓦剌，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要是敢耍花样，我会让你们知道，白莲教的骨头，比瓦剌人的还硬。”
帐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帐篷上沙沙作响。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雪堆后，一个瓦剌斥候正攥紧了拳头，将这一切记在心里——这些白莲教的人和晋商，还有鞑靼的勾结，像一根毒刺，悄悄扎进了关外的土地里。
帐篷里的牛油灯忽明忽暗，映得白莲教舵主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可汗，您想想，当年元顺帝虽退居漠北，但根基尚在。如今大明看似强盛，实则内部弊病渐生，北边有我们牵制，南边有倭寇滋扰，只要咱们一统漠北，养精蓄锐，待他日大明稍有动荡，便是我等挥师南下之时！”
鞑靼可汗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碗沿的酒珠滴落在狼皮褥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抬眼看向舵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重塑前元荣光？舵主怕是忘了，当年元军百万，尚且挡不住洪武大帝的铁骑。如今我等不过数万之众，凭什么跟大明抗衡？”
“可汗此言差矣。”舵主不急不躁，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指着上面的标记，“您看，大明边防虽严，但九边重镇各有防备，难以协同。咱们只需联合瓦剌残余势力，再策反几个边将，打开一个缺口并非难事。再说，白莲教在中原各地都有信徒，到时候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可汗打断他，将酒碗往案上一墩，酒浆溅了出来，“舵主当我是三岁孩童？白莲教当年在山东闹得那般声势，不还是被朝廷镇压了？如今不过是些散兵游勇，凭什么跟大明的百万禁军斗？”
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巡逻的骑兵经过。
可汗侧耳听了听，又道：“就算我信你能一统漠北，可休养生息谈何容易？草原上缺粮少铁，冬天一场雪就能冻毙半数牛羊，拿什么跟坐拥江南粮仓的大明耗？”
舵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可汗摆了摆手：“此事休要再提。我与你合作，不过是为了对付瓦剌，多分些草场。至于南下……等你能让草原上的牧民顿顿吃上白面馒头，再说不迟。”
可汗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起帘子望向外面。
月光下，草原像一块无边无际的黑布，只有远处的篝火星星点点。
他知道，舵主的话像一粒种子，落在了心里，但草原的风雪太烈，这粒种子能不能发芽，还是未知数。
舵主看着可汗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却也不敢再劝。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帐外的冷风灌进他的领口，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忘了，这些草原上的首领，骨子里信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光”，而是脚下的草场、手里的牛羊，还有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可汗转过身，看着空了的帐篷，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却压不住心里的疑虑。
他想起小时候，阿爸告诉他，草原上的狼从不会盯着天边的猎物，只会盯着眼前的羊。
那些动辄“挥师南下”的大话，听听也就罢了。